在这样的房间、这样的距离、这样的光线下,他的存在感已经达到了影响她身体各部位正常工作的地步,好像所有的器官都不再受自己大脑的控制地胡乱慌张着。
「……累了吧。」噎了好半晌,挤出来这么一句。
夏尧噗哧笑出声,见冬倩瞬间变了顏色才堪堪忍住,强摆出一脸认真地模样,「也对,明天还要回老宅子,是应该休息好一点。」祖父喜欢人精精神神的,要是没精打採的样子给祖父看见了,准得被罚站军姿几个小时不可。
他站起身,绕到床的另一边,先按了床头的中控让窗帘自动合好,遮挡了窗外的热闹,再就着身上松松裹着的浴袍半躺下来。一支胳膊搭在枕头中央,反手撑住头,笑望向愣在原位的她。
「……」冬倩的嘴张了又合,翻覆好几次,终于放弃般地闭上,不发一言躺上床。
房间里登时异常安静。
他的一止一动,哪怕只是呼吸时鼻翼那几不可闻的气流声,也如同近在她耳畔那般清晰。贴在在枕上的那隻耳朵满满全是心脏鼓噪的声音,砰咚砰咚,像是马上要跳出来一样。
她僵直地侧卧着,小心翼翼地吐着气,深怕睡在旁边的人察觉到她的异样,却又不能自已地不自然着。
默然许久……又似不过一瞬,冬倩忽然感到床在轻微震动,惊讶抬眼,竟从几乎见不到亮的微弱光线中朦胧看到他唇角勾着惑人的弧,眼睛一眨不眨,视线牢牢锁着她。
「……你、你不睡?」简单几个字说得磕磕绊绊,连她都想鄙视自己了。
夏尧不知何故突然心情很好,清雅却稍稍上扬的声调明显得让人想忽视都不行。「头发还没干呢。」
「你要洗头怎么不早点?」
因为母亲从小就教育他们晚上洗头的话一定要等头发干透之后才能睡觉,不然将来会头痛,所以无论冬倩还是夏尧都习惯成自然地遵循着。
夏尧不爱用吹风机,平常在家的时候他总是早早地将自己打点好,再说他的头发本来也不长,等到入夜该躺床睡觉时,过了水的柔顺软发早干得找不到一丝湿意了。
可是今天的情况特殊。不住在熟悉的家里,有些习惯难免受到影响变紊乱﹔而且他们去餐厅吃完晚饭回来本来就不早了,某人还叫过一遭客房服务送宵夜,于是所有日程安排都往后推了再推,他也就只好顶着湿嗒嗒的头撑在枕头上。
看着身边的身影无辜摊手的动作,冬倩微微蹙眉思索了下,「要不我帮你吹一下吧。」
「……好。」
迷蒙中似乎能瞧见他唇畔的弧勾得更深了几分。
冬倩一心只想着赶快把他的头发吹干好睡觉,免得被他盯得心慌慌的,倒没注意到帮人吹头发的举动对于成年异性——即便两人之间的关係是姊弟——而言,是一件极为亲密的事。
多少诗人曾将缕缕发丝比作情思爱念,也有人坚信发梢虽不若发根连着充满神经末梢的皮肤,但仍有一种无法解释的感觉方式能够轻易察觉到靠近、触碰、温暖……夫妻相携视为结发,闺房情趣也有篦头綰发,寸寸相连、丝丝缠绕,无论哪一项都为这三千烦恼笼上了一层曖昧的意味。
夏尧一头短发并未花费太多时间就吹干了。
起来折腾一通復又躺下,冬倩依旧不得平復。越想还越不痛快,索性恨恨地翻了个身,背对着某个正在「不作为」地干扰她的思绪的人。
其实她知道自己是在迁怒。可是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习惯了在他面前任性。好像不知不觉中被迁就得明明清楚错不在他,还是很执拗率性地把问题归咎到他身上﹔好像只要有他在,她可以不必担心任何事﹔好像他能为她撑起所有的一切。
到底……自己是如何被他惯得依赖他到这样的地步呢?说他是「不可或缺」的也不会觉得夸张了。
冬倩揣着復杂的心情侧卧在靠近床边的地方,摒息凝神地关注着身后的动静。
夏尧睡在接近床的中间的位置,与她距离不远,她还隐隐能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温热。
他翻復了几下,没过多少时间呼吸便渐渐趋于平稳,然后长手长脚都搭了过来,一如每一晚那般将她拥紧。
而她僵直着被温暖得有些发烫的身躯,倾听着仍未减慢的急速心跳,一直睁眼瞪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辗转难眠。不知出神了多久,她终于稍稍有了困意。
闔上眼,放空脑海。忘了再继续去想她对夏尧越来越奇怪的感觉,忘了再困惑夏尧对她莫名强大的影响力。
当然,更自始至终都忘记了他们住的套房有两间休息室与两张床的事实。
又或者,也许是她已经想不起当初对姊弟同睡一床感到不妥时的心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