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辜七让康妈妈回去休息不必理秦绸的事情,可康妈妈早因着此时急火攻心,加之她前头丢了跤摔了头一直没好,这就引出了旧症。那日晚些时候倒是忽然好了精神来看过辜七一回的,然而再回去,人就就不成了。康妈妈也晓得自己活不了,去之前苦苦哀求说要对王妃瞒下这事,万不能惊扰了她的身孕。
辜七心中酸酸涩涩,跟着也掉了眼泪,坐着缓了好一会。
康妈妈的丧事是几个丫鬟私下里偷偷办的,因着要瞒着辜七,后事办的并不体面。她的亲人是全没了的,骨灰如今只放在了雍城外的姑子庵。
拂玉哽咽着安慰:“小姐别伤心了,这都是遵着康妈妈生前意思办的。”
辜七何尝体会不到康妈妈的一片苦心,她是真心对自己好的,就连着死都要瞒着自己的,都要安排妥了才肯闭眼。若不是秦绸这些人兴风作浪,何至于会累及康妈妈。“就依着她的意思……多给那庵里添些香油钱。”
隔了不过两日功夫,丰城就传来了大捷的军报。不光如此,韶王殿下还生擒了戎勒的库缅王子和前锋将军郭讨。
郭讨何许人也,正是当日的郭正祥。郭正祥此人是落入在沈括手中的,后来为何又转去了戎勒成了先锋将军,其间又是一番波澜。
这时,朝廷已经拨调了大军去镇平关王之反。沈括多年统军早已经是运筹帷幄,平关王虽然韬光养晦多年却同之势力悬殊甚大,接连吃了几次败仗。天下人人皆是畏惧沈括,见平关王节节败退,余下十二州再无一人敢响应清君侧的旗帜。
待到六月下旬,被韶王生擒的库缅王子和前锋将军郭讨交代沈括勾结戎勒一事,天下哗然。
七月里,辜七的身子越发重了,有时候两只腿都是浮肿的。小团子十分乖巧,在她肚子里安稳得很,并不是个磨人的。
而辜七身边的那几个丫鬟却是更加忧心,常见小姐托着腮出神,也不知是在想什么,更不爱理人说话。韶王的信是如常每一日都寄回来的,她们几个每日里都指着这个能让小姐开心。倒是小姐的回信,不如以往勤,也不如以往用心了。几个丫鬟看在眼中,私下也讨论过,却不知是什么缘故。
却说到了今日,还不见门房传信过来,拂玉便有些心急了。她亲自去了一趟查问,却没依然没有收获的。回来时见挽玉刚从里头端着木桶出来,顺口问道:“小姐一人在里头?”
挽玉点了点头,见她手中没拿东西,就知道王爷的信还没到。“小姐在里头看京中时报呢。”销声匿迹了有一段时日的京中时报这几日在各个州纷纷冒了出来,势头一发不可收拾。先前小姐听了这事,也就叫人去买了。
其实辜七也是看不进去的,看了才几行字,便就分了心。原先她最是爱看后头的京中秘闻,可如今真是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晚饭用的多了,便叫容易叫人生出困意,歪在软榻上不知不觉就打起了盹儿。
辜七睡的也不沉,迷糊糊当中仿佛有人的手在自己脸颊上轻轻拂过,极轻极缓。
第147章
凝了片刻的神,辜七确定这不是自己的错觉,心底微微起了一阵涟漪。她迟迟没有睁开眼,眼尾却是不由自主的落下了眼泪,而那人就用微凉而又柔软的指腹替她轻轻拂了。
终于,那人低声开口:“还要装睡吗?”
辜七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根本是瞒不住他的。前阵子她想他回来,可到了这个时候,却也害怕面对他。那么,现在她是不是就应该睁开眼了呢?
“七七——”裴池低声唤她。
他的声音如此低沉,瞬间就穿透了她的耳,直达了她的心底,引起了她四肢百骸的共鸣。这两个字,就已经叫她缴械投降了。
辜七再装不下去,睁开眼时看见这人就在自己面前,他微微倾着身子凑近,离得十分近。这样一张朝思暮想的脸,此时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而辜七却嗫喏着不知如何出声,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好了。
两人不过是对视了片刻,裴池就已然蹲下身,抬手搁在她的肚子上,连同视线也挪在了上头:“都这样大了。”
辜七见他神态柔和,心头一直悬着的一口气也就松了下来。“……”可踌躇了片刻,依然不知如何应他的话才好。平常在裴池跟前,她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只觉得什么都要同他说一说。同他说话是最自在最轻松的事,可现在却好似难得很。
裴池是刚从外头赶回来的,身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疲乏之态。他在外头领兵数月,身上更添了几分杀伐果决之气,眉宇间的温雅也全都褪却成硬朗了。
辜七觉得他同上一次回来看自己时不同,眼眸当中没有那种灼人的光亮。而他,就那样抚摸着她的肚子,说了那一声后,也再没有说旁的话。
辜七再是心粗,这时候也体会到了不同,整个心都被说不出来的滋味给淹没了。她垂着眼帘,泪珠子直往下掉了。最开始还能稍微克制,到最后就是一颗紧着一颗的直坠,跟断了线的珍珠一样。
裴池叹了一声,低声问:“怎么哭了?”
他这么问,反而是将辜七的眼泪全都憋了回去,眼眸湿漉漉的朝着裴池看了一记,又飞快的低下了头。其实,此刻她心中很有些不知所措的,为着裴池对她态度的不同。就是自己现在这样哭了,他也只是问她怎么了,而不是来哄她。这就是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