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金羽卫牢狱飘荡着似有若无的水汽,混杂着积年青苔和掺杂了鲜血的泥土的气息,暗色里所有人都影影绰绰,像一个个迷离飘忽的梦境。
凤知微也如一道虚影混沌于黑暗,在模糊与分明的边境里游移,日光变幻照上她的眉宇,她迎着那光轻轻闭上眼睛。
合上眼帘,拒绝光,如那年雪后四季递嬗,心却拒绝了所有的春。
时光麻木的过,梨花永不再开。
恍惚间突然铁壁森严矗立于前,高仰于头顶一线天……是那年暨阳山壁上,他抱着杀手飞身越过她的头顶,巨大的风声和声重重响在崖底,她一霎间觉得心也被撞碎成齑粉。
那一刻她曾落泪。
那一刻终知绝望。
那一刻才恍然惊觉,一腔心事,此刻抛掷。
同归于尽的不是他和杀手,是彼此的心。
然后落在空处,从此飘飘荡荡,寻不到安憩的红尘。
……
她微微的笑起来,不是平日那种雍容而又闲淡的笑容,带三分苦意,三分悲凉。
对面宁弈的呼吸近在耳侧,不用睁眼也能感觉到那般存在,然而纵这般近在咫尺又如何?终不能真正靠近。
“殿下。”很久以后她终于睁开眼,望定他,柔声道,“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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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去的足音听起来总有几分空空荡荡,凤知微淡淡看着宁弈的袍角转过高高的阶梯。
匆匆来去,剖心对答,将最后一层暗处心思彻底揭去,只为了告诉彼此——我决心已定。
他决心要救辛子砚,无论她以何种手段阻扰。
她必将走完誓言之路,无论他在前方如何操刀。
“你们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回事……”一直就没能搞明白的宁澄抱着拳头在地上乱转,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看离去的宁弈背影,再看看始终闭目盘坐不动的凤知微,突然将拳头一击掌心,大声道,“我不管你们怎么想,反正这事我管定了,你——”他一指凤知微,突然冷笑道,“殿下不过疼怜你,不肯置你于死地,我可没这份慈悲心肠。”
“哦?”
“你得意什么?你不就仗着殿下对你的情意?”宁澄冷笑着凑近牢门口,低声道,“你可别忘记,这天下除了殿下,我也是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的,你敢再对老辛下手,我立刻就去面圣,什么也不用说,只要告诉陛下,你是凤知微……嘿嘿!”
他得意的咧开嘴,用一种“其实你一击就溃根本不用费什么心思天知道你还得意什么”的表情看着凤知微。
凤知微慢吞吞瞅着他,摇了摇头,突然伸手对他招了招。
宁澄愕然的凑过来,凤知微衣袖一动,袖底滑落一堆东西,正摊开在宁澄面前。
一块薄薄的水晶片,隐约上面还有起伏的线条,像是某个水晶浮雕的一部分,只是已经看不出原状。
一个小锦囊,里面一枚药丸,散发着浓郁的气味。
一封竹筒,用火漆封得好好的,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什么玩意儿?”宁澄将这些东西翻来覆去的看,满脸诧异。
“有些东西我看你也未必清楚,但是你家殿下来就一定明白。”凤知微浅浅一笑,指着那竹筒道,“我且给你解释一下这东西你就知道了,长熙十三年太子逆案,你还记得当时在静斋楼上,长缨卫人群中突然飞出一支火箭,射中了太子?”
“那又怎样?”宁澄呆呆的问。
“当时人多混乱,到底谁射的那箭无法追查,事后不了了之,因为找不到出箭的人,对上只说误射,你家主子因此既除了太子,又维护了名声,从此得陛下青眼,一路煊赫。”凤知微淡淡道,“但是你我都清楚,那可不是误射,不是吗?”
“你……”宁澄似是想到了什么,牙疼般的歪了腮帮子。
“谁说找不到凶手?根本不用去找嘛。”凤知微闲闲的将那竹筒一掂,“只要事后注意长缨卫中,有哪些人被远调,再注意下,这些远调的人中,有谁没多久突然死了,那不就呼之欲出?”
“你——”宁澄只剩倒抽气了。
凤知微没有笑意的一笑,将竹筒收起,道:“忠心为你家殿下办事,得了他飞黄腾达外任肥缺的承诺,最后却被杀人灭口,这换谁,都要不甘的吧?而且既然接了这差事,多少心里也会有几分防备,留下点证言什么的,也很正常,不是吗?”
她拍拍竹筒,“你说,这临死遗言,送到陛下案头,陛下会怎么想?太子自蹈死路没关系,但太子如果是被人暗害,陛下肯轻饶?”
“你这女人——”宁澄瞪着她,想骂又骂不出来,想骂,突然就不敢痛快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