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酒和杯子放下,和我握手,道︰“随便叫我甚么名字,反正那只是一个代号。”
我虽然一时之间,不能肯定他是不是地球人,但也试探著问︰“你原来总有一个名字的吧!”
他笑了起来︰“是,意思是很响亮的声音。”
我道︰“你好,亮声先生!”
他也道︰“你好,卫斯理先生!”
他一面说,一面斟了酒,递给我,自己却迫不可待地先喝了一大口,长长吸气,享受之至。我心中暗暗称奇,这外星异类,难道也有成了酒徒的吗?
不等我发问,他已然道︰“地球上有些东西真不错,酒是其中之一,我想,我们原来一定也有同样的东西,后来,生活越来越简单化,种种精致的东西,全被淘汰了,所以也没有了酒!”
我有点心惊肉跳︰“地球人生活也正趋向简单化,你的意思──”
他道︰“那是必然的轨迹,无可避免。在你的记述中,你曾不止一次提到过,外星生物不知爱情为何物,那爱情么,也是在简单的生活方式中被淘汰了的。”
我很是茫然,他过来拍了拍我的肩头︰“别那么快就难过,地球要到这程度,还有很久很久,而且,就算──”
他说到这里,陡然住了口,我苦笑了一下,明白他想说的是,就算到了那时候,也还可以找一个发展没那么进步的星体,去享受昔日的精致生活,这情形,一如在地球上,有先进和落后地区之分,但论生活之精致,落后地区又往往远在先进地区之上。
我耸了耸肩︰“既然起这样的变化,那必然是大多数人的选择,不然,不会变成必然的趋势。”
他道︰“是!是!卫君此来,是为了──”
他既然开门见山,我也不拖泥带水,把我的要求,说了出来。
我一面说,他已一面取出一具小电脑来,不断操作,我略看了一下,看到在萤幕上,曾有老人家的相片,一闪而过,知道他正在阅读有关老人家的一切资料。
等我说完,他讲了一句话,令我大乐。
他道︰“你要知道,我们曾令他年轻十年,但那绝不等于令他长命十年!”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那位亮声先生大奇︰“何事发笑?”
我道︰“适才你说的话,不久之前,我几乎一字不易地对人说过,可是听的人却轻视,以为那只是我个人的一种设想。”
亮声“啊”说︰“了不起的设想!”
我也很感自豪︰“真希望那人现在也在,可以听听你对我设想的评价。”
亮声笑︰“可以的,阁下自进来起,就有记录,可以把记录给他看。”
我“哦”地一声,自然而然,上下四周,看了一下,亮声笑了起来︰“很先进的一种设备,在这里,任何行动都自动记录下来,可以复印许多份,作为研究参考之用,你不习惯,可以通知暂时停止。”
我忙道︰“没有甚么──别坏了你们的规矩。”
我又试探著问︰“记录──会送出去?”
亮声道︰“是,对我来说,是送回去!”
事情很明白了,在这里所作的一切研究,一切行动,都有记录,这记录还会被送往有关的各个星体去,作进一步的分析。
亮声又道︰“地球人的生命形式,很是复杂,也极……奇怪,有些情形之下,记忆组还完好无损,可是身体的其他部分出了毛病,也能造成死亡,形成生命的结束。而有的时候,记忆组已消失了,可是人的身体却还活著,生命在这种情形下,还不算结束。”
我道︰“你说的第二种情形,叫作‘脑死’。”
亮声当然知道这种情形叫“脑死”,我的话,并不是在提醒他,只是表示,在地球现行的医学观念上,“脑死”,也就被判定是死亡了。
亮声叹了一声︰“脑死这种现象,可以说是死亡,因为他身体是活的,但没有了思想能力。”
我骇然道︰“植物人……的生命,可以延续?”
亮声很坦白︰“老实说,各有各的看法,没有定论──言归正传,说我们的事,如今老人家的情形,是接近脑死的边缘了,他的情形更特别,因为他曾‘年轻十年’,也就是说,他身体的机能,曾作过调整,缓慢了十年──”
我越听越是骇然,忙作了一个手势,请他停一停,我需要适应。
我长长地吸了几口气,才道︰“请说下去!”
他笑道︰“看你的反应,应该已想到了!”
我确然已想到了甚么,但实在很是骇然,所以觉得难以接受。
我挥了一下手︰“我不敢肯定,你的意思是,一个人,本来如果寿至八十,若经过‘年轻十年’的调整,他的身体,可以在八十年之后,延长十年?”第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