嘤鸣点头,她自然知道,其实能留下薛福晋和孙辈儿已经是法外开恩了。薛家祖上从龙有功,家业也不至于全部查抄,皇帝碍于先皇后,总会让他们过得去日子,也好堵天下悠悠众口。
马车终于过了筒子河,一直往前,停在神武门外。守门的护军在两掖压刀站立,见帝后下车,恭恭敬敬扫袖打千儿。
那巨大的门扉被推动开,发出隆隆的声响,德禄和小富挑灯在门洞里引路,一面道:&ldo;万岁爷,主子娘娘,肩舆在顺贞门等着呢。奴才打发人往前传了话,御花园到养心殿这一线的宫门都落了锁,可畅通无阻。&rdo;
皇帝没言声,暗暗称赞德禄是个聪明奴才,这么见缝插针地为主子着想,回头得好好论功行赏。
嘤鸣呢,还在扭头找熊,&ldo;我的杀不得呢?&rdo;
小富提溜过来,说在这儿呐,&ldo;娘娘上了肩舆,奴才把链子给您。&rdo;
结果她登了肩舆接过链子,却说:&ldo;我得回头所殿。&rdo;
皇帝茫然,&ldo;为什么,难道咱们的交情还不够吗?&rdo;
嘤鸣有点嫌弃他,虽然一块儿吃了馄饨,又悄悄摸了回小手,还慷慨地给她买了熊崽儿,但他不会以为这样就够交情一块儿回去睡觉了吧!可惜不好说他傻,她随便找了个借口,&ldo;明儿一早还有嬷嬷考我琴棋呢,我非回去不可。&rdo;说罢摇了摇链子,&ldo;杀不得,咱们家去吧。&rdo;
她的肩舆晃晃悠悠往西路去了,底下还跟着一只连滚带爬的熊崽儿。皇帝站在那里目送她穿过御花园,再看看这花园里那么多的亭台楼阁,忽然发现失策了。早知道预先安排下,绛雪轩也好,养性斋也好,不都是现成的好地方吗。
德禄看着万岁爷的眼神,感受到了同样的怅惘,&ldo;要不过两天主子再带娘娘出去一回,比如给杀不得配个媳妇什么的……&rdo;
他想了想,还是摇头,有贼心没贼胆儿,真是老把式遇上了新问题。算算时间,大婚将近,一眨眼就到了,何必为了那几天光景,惹她不高兴呢。
嘤鸣回到头所的时候,跟前伺候的都在檐下等着,见她牵着一只熊崽子回来,一窝蜂地迎上前惊叹:&ldo;娘娘怎么想起养这个了?&rdo;
&ldo;奴才在上驷院见过熊,那么老大的个头,和骆驼养在一块儿……这熊瞎子能长大吗?&rdo;
&ldo;长大了可怎么办呀?&rdo;
嘤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ldo;这得问万岁爷去,我就想要只狗,他给我买了只熊……&rdo;谁知道这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横竖先弄下去安置吧,宫人们伺候她擦洗了,换了衣裳,她叫了松格一声,&ldo;今晚你上夜,我和你说说话儿。&rdo;
殿里灯一盏盏都灭了,最后只剩值夜的,远远点在案头上。她仰天躺着,盯着帐顶直愣神,松格在床前打了毡垫子,撑着身小声问:&ldo;主子,您今儿出去顺遂吗?&rdo;
她嗯了声,好半晌没说话,在松格以为她睡着的时候,忽然说:&ldo;先前在外头,万岁爷摸我手了。&rdo;
松格一听哗然,&ldo;这哪是皇上老爷子的做派,尽占人便宜啦!&rdo;
嘤鸣被她这么一说有点儿傻眼,难道是她表述得不清楚吗,多早晚说他占她便宜了?她说:&ldo;你小点儿声,不是偷着摸,是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就这么……抓了我的手。&rdo;一面说一面按住胸口,面红耳赤,&ldo;我到这会子想起来,心头还蹦跶呢!&rdo;
松格哦了声,嘻嘻笑着扒上床沿,&ldo;主子,万岁爷这是对您有意思,他想和您好好过日子来着。那您什么想头儿?您喜欢他吗?&rdo;
嘤鸣侧过身来,嗫嚅了下说:&ldo;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心里偷着喜欢他了。你说这么个臭德行,我怎么能看上他呢,想是和他处久了,脑子也不大好使了。&rdo;
松格也闹不清主子现在的喜好,&ldo;奴才以为您就爱海大人那样的呢,不过没关系,喜欢皇上更好,这么着心里就不别扭了。&rdo;
可她又抠着床板上的雕花黯然,&ldo;我本想着到了这个份儿上,他总要和我说些什么的,可回来的路上他只字未提,也不知那一摸算什么意思。&rdo;
松格眨着眼想了想,&ldo;别不是忘了吧!&rdo;
忘了?乍听不可思议,但再细一琢磨,好像合情合理。毕竟那呆霸王至今没做过什么靠谱的事儿,你不能拿他平衡朝堂的睿智,套用在他平时的为人处事上。
果然太皇太后和太后也是这么认为的。
两位老主子坐在南炕上,颇费思量地盯着那只狗熊崽子。嘤鸣一大早起来就给它赶了件衣裳,绿底上大红花,北方传统花色,穿上十分俏皮喜兴。
人眼巴巴盯着熊,熊也眼巴巴盯着人。太皇太后的那只叭儿狗起先还叫得欢实,后来小熊崽子一发威,早吓得夹着尾巴跑了。大伙儿仔细打量那张脸,灰蒙蒙的毛色,两只花椒眼。嘴筒子倒长得很饱满,舌头搅动,能抡出花儿来。
&ldo;它叫……什么来着?&rdo;
嘤鸣说:&ldo;叫杀不得,万岁爷给起的名字。&rdo;
&ldo;这是什么名字!&rdo;皇太后道,&ldo;好歹叫个双喜呀,吉祥什么的。人家本就长得丑,取个好听的名儿,叫起来也敞亮。&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