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庆接了,跪在须弥座前将奏疏高举过头顶,皇帝展开看了看,似乎并不十分满意里头的措辞,指着其中四个字道:&ldo;履信思顺一词不妥,皇后隆位正宫,自然同朕一心,何来&lso;思顺&rso;一说?&rdo;
底下办事大臣道是,&ldo;原就是草拟,有不足之处,请皇上指正。既这么,换成温惠宅心或是端良著德,不知圣意如何?&rdo;
皇帝想起那个混不吝,又觉得这种小家子气儿的词配不上她。她不是那种细微处春风化雨的人,她甚至到现在都没让他看见柔媚的一面,但皇帝觉得既然让她当皇后,那就多用些好词儿来美化她吧!他低头想了想,&ldo;这段全改了,改成柔嘉表度,六行悉备,宜昭女教于六宫。&rdo;
众人忙领命,边上记档的章京舔笔,把这段话详细记录了下来。
这就很齐全了,皇帝尚算满意,阖上奏折发还回去,&ldo;就照朕说的添改,再具一本呈太皇太后和太后过目,若里头没什么示下,就即刻打造金册吧。&rdo;
学士们齐声应&ldo;嗻&rdo;,打袖行礼后,却行退出了正大光明殿。
皇帝坐在那里,到现在虚虚实实还像有些恍惚似的。他问边上三庆,&ldo;今儿是什么时候?&rdo;
三庆道:&ldo;回主子话,今儿是二十八啦。封后的诏书大学士们改了三回,这回可算定下了。再过三日是主子万寿节,到时候把这个消息告诉姑娘,姑娘心里一定喜欢。&rdo;
一定喜欢吗?皇帝低下头,心里慢慢高兴起来。先前她在宫里一直是没名没分的,皇帝原觉得她委屈,可到后来才发现,委屈的是自己。没有名分就牵绊不住她,她打心眼儿里没想过他会成为她的丈夫……丈夫这个词儿可真好,叫皇帝一阵感动,心里头热乎起来,到这时才发现自己就要有家有口了,这寂寞深宫,也有了一个能和他长相厮守的人。
他站起来,在殿里慢悠悠转了两圈,金砖地面上倒映出他的身影,身上冠服端严,压不住眼梢的笑意,&ldo;她这会儿在慈宁宫吧?&rdo;
三庆迟疑了下,&ldo;一早上是往慈宁宫去了,这会儿奴才就不知道了,兴许回头所去了也不一定。&rdo;
皇帝点了点头,&ldo;今儿起敬事房的膳牌就不必她送了,她不日就要受册封的,再让她干这个不合规矩。&rdo;
三庆道是,&ldo;奴才昨儿听说,老佛爷和太后那儿检点尚仪局的嬷嬷,回头诏书一下姑娘就该出宫回府了。那些嬷嬷是派出去教姑娘礼仪的,这一去得好几个月呢。&rdo;
皇帝的大婚筹备一般需要半年时间,赶得急些,七月里下诏,也得十月里才能成婚。这三个月时间怎么办?她这么有主意的人,不在眼皮子底下终究不放心,皇帝开始考虑,怎么才能把人留在宫里,最好等大婚前三天再放她出宫去。
只是这种想法实行起来难度有些大,他只好趁着中晌有空闲上慈宁宫去,和太皇太后委婉表达一下自己的意思。当然一切都要先从朝政开始,谈一谈乌梁海部和克鲁伦河,再谈一谈纳辛近来的动态和薛尚章的表现,最后说:&ldo;纳辛和薛尚章之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次派出乌梁海旧部,怕也冒了和薛尚章撕破脸的风险,因此这阵子再没了动静。孙儿是想,封后诏书一下,势必要让嘤鸣回去,届时齐家也好,薛家也好,未必没人敲缸沿,趁机在她跟前进言。原本这半年阻断了她同外头的联系,朕瞧她渐渐倒有了自己的主张,也没有先头那样怕朕了,倘或这次一回去,被她们教成了薛深知,那又当如何是好?&rdo;
皇帝的担心也不是没道理,人说近墨者黑么,薛家既然让她进宫,紧要关头总还想着依仗她。人情是一宗儿,纳辛和薛家的那屁股烂账也理不清,保全薛家就是保全齐家。姑娘想着娘家是应当的,但作为宫里来说,还是希望能把她和齐家拆分开,这样对帝后和睦大有裨益。
太皇太后颔首,&ldo;倒也不难,一应礼仪都在宫里学就是了。到时候把西三所围起来,作为皇后暂居之所,你看如何?&rdo;
这下皇帝终于满意了,唇角带着一点清浅的弧度,微俯了俯身子说是,&ldo;全凭皇祖母安排。&rdo;
第64章处暑(5)
其实册封后回不回府待嫁一事,太皇太后那时曾和嘤鸣提起过。老太太的意思本就是不必回去了,届时宫里一应操办,仪仗从府里出来走个过场便是了。
但那时不过随口一提,毕竟下定诏书尚没有准日子,说起来也像玩笑似的,并不当真往心里去。如今不一样了,事儿就在眼巴前,得征得了嘤鸣的同意才好。也没个姑娘不答应,强把人留下的道理。皇帝心满意足地去了,底下重任就落在了太皇太后和太后肩上。她们把嘤鸣传来,两位端端正正在西暖阁里坐着,一脸肃穆的模样,以至于嘤鸣进门时,有种三堂会审的错觉。
太皇太后今儿穿一身茶褐的衣裳,肩上的平金万寿团花,在窗外天光的映照下发出一片绚丽的光。她摇着手里团扇,镂空嵌丝珐琅的指甲套叩击着象牙的扇柄,间或发出轻微的金玉之声。见她进来,脸上浮起一点笑模样,&ldo;你知道今儿叫你来做什么?&rdo;语气里带着一点得意之情。
嘤鸣摇了摇头,笑着请了双安,&ldo;奴才愚钝,还请老佛爷明示。&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