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这会子只担心自己的男人,她坐在圈椅里,紧绷着脊背,气都提到了上半截。外头有人往来,她一次又一次张望,可一次又一次地失望。她转头瞧太皇太后,&ldo;皇祖母,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rdo;
太皇太后垂着眼皮,脸上神情肃穆,&ldo;别慌神,要沉得住气。你是在升平的年代入宫的,没见过最动荡的时候。那时诸王作乱,我们孤儿寡母腹背受敌,形势远比现在严峻,终归也苦熬过来了。这次的事儿不算什么事儿,该担心的是薛家,不是咱们。&rdo;
嘤鸣道是,太皇太后经历了四朝,见得太多了,仿佛世上没有什么能撼动她的意志。她就那么静静坐着,不动如山,嘤鸣看着她,心里也渐渐沉淀。隔了很久,终于见中路上有人快步进来,是董福祥回事儿来了。进门给几位主子打千儿,&ldo;回老佛爷、太后并皇后娘娘,关帝庙那头叫侍卫围得铁桶一样,压根儿进不去。奴才在外围扫听,据说先头有打火铳的声响,这会子都炸了锅了,不知道什么情形。&rdo;
嘤鸣坐不住了,瞿然站起身问:&ldo;哪里来的火铳?是外头朝里头打,还是里头朝外头打?&rdo;
董福祥说是外头朝里头,&ldo;这会子关帝庙方圆二里都包抄起来了,连只鸟儿都飞不出去。&rdo;
嘤鸣啊了声,怔忡着坐下来,喃喃自语着:&ldo;外头朝里头……外头朝里头……&rdo;
太后见她有异,忙道:&ldo;你别急,皇帝有成算,出不了岔子的。&rdo;
嘤鸣点了点头,仍旧觉得心神不宁。她也知道皇帝有成算,可面对亡命之徒,有多少意外谁又说得准呢。如今不像早前那阵子了,用箭用弓弩,百步之外能取人性命。那火铳远比弓箭厉害千倍万倍,所以她听见说有打火铳的动静,自己的腿就先软了。
正焦灼得不知怎么才好的时候,派出去的人又来回禀,说关帝庙外的包抄都撤了,但黄幔城里头的消息依旧封锁,传不出来。
嘤鸣捏着帕子琢磨,应当不要紧了吧,既然包抄都撤了,就说明那个放火铳的人给拿住了,八成是这样的……
果然这个猜测没隔多久就得到了验证,坤宁宫打发出去的人进来行礼,扬着轻快的声调说:&ldo;回老佛爷、太后及主子娘娘,奴才上那头打探,正遇见了咱们国舅爷。国舅爷怕娘娘担心,命奴才给主子们传话,说万岁爷一切都好,请主子们放心。这回拿人就像围猎,薛家老三及其同党落进了网兜里,已经就地正法了。尸首叫众臣工验明正身,确认是赫寿无疑,眼下九门提督点兵,上薛家查抄去了。&rdo;
殿里等信儿的终于都长出了一口气,只要一切平安就好。嘤鸣庆幸之余又觉得伤嗟,薛家就这么一败涂地了。原本退一万步,薛公爷死后,至少门头不会倒,即便被圈禁,至少深知还有个娘家,在她生死忌的时候,有人惦记在她灵前上一炷香。眼下算真的完了,薛家命脉断了个一干二净,皇帝就算念及薛公爷早年功勋,不诛连薛家九族,但本家也难逃厄运。连那些幼小的孩子,只怕都免不了没入辛者库的命运。
太皇太后抚胸,到这会子才显露出一点疲态来,&ldo;阿弥陀佛,上天保佑,只要皇帝安然无事就好。&rdo;
回事太监说是,&ldo;国舅爷说了,那把火铳确实是冲着万岁爷来的,当时他在二十步外的地方站班儿,眼见主子中枪,吓得肝儿都碎了。后来才知道,是一等侍卫噶尔图替了主子,那一枪也确实伤着人了,噶尔图流了满地的血,差一点儿就要了命,倘或不是有他替,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rdo;
单是这样的描述,已经叫人惊出了好几身冷汗。当时皇帝的御辇里坐了两个人,登辇的是皇帝,下辇的是噶尔图,赫寿远距离击杀看不清人脸,一旦火铳点着了便是极大的动静,很快就暴露了藏身之处被围剿了。只是皇帝在嘤鸣面前没有过多提及第二天的安排,单说心里有数,让她不必担心。这种话哪里能切实安慰人,她的情绪扎扎实实大起大落了一番,眼下身上没了力气,人便有些软了。
&ldo;万岁爷什么时候回宫?&rdo;她勉力支撑着吩咐,&ldo;你再去探,要亲眼见着主子才好。&rdo;
回事太监道嗻,又打一千儿退了出去。
嘤鸣对太皇太后和太后笑道:&ldo;奴才这会儿腿肚子里还转筋呢,到底明白了皇祖母和皇额涅早前经历的变故,换了我,真不知怎么才好。&rdo;
太皇太后这时才有了笑模样,&ldo;人都是逼出来的,逆境里头别指着别人救你,一切都要靠自己。怎么熬过去呢,只有硬扛,不能慌,一慌就自乱阵脚。咱们这样的人,外头瞧着享尽了荣华富贵,可他们不知道,这份基业要经历多少大喜大悲才能守住。幸而今天有惊无险,这是你大婚之后的头一个坎儿,迈过去了,往后就顺遂了。&rdo;
嘤鸣说是,&ldo;还是奴才欠缺历练,这么点子小事儿,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似的。&rdo;
接下来就能踏踏实实的了,嘤鸣等有了皇帝的确切消息,知道他就要回宫了,这才从慈宁宫辞出来。天上还飘着细细的雪呢,她仰头看,冰凉的沫子落在脸上,仿佛听得见消融的声音。回到东暖阁里,头重脚轻浑身难受,海棠见她脸色发白,小声说:&ldo;娘娘,奴才伺候您躺下歇会子,才刚绷了半天,想是累坏了。您有哪儿觉得不舒服的吗,奴才传周太医来瞧瞧,好么?&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