嘤鸣愣住了,&ldo;明儿?&rdo;她惴惴道,&ldo;薛家老三一直下落不明,这回不会出事儿吧?&rdo;
他说会,脸上神情很淡然,&ldo;关帝庙附近朕早就安排了人手,赫寿虽一次都没露过面,可是朕知道,他就在不远处盯着,只等朕驾临。&rdo;
她不说话了,失魂落魄看着他。他知道她担心,便道:&ldo;朕有御前侍卫近身保护,他接近不了朕。&rdo;
&ldo;万一他放冷箭怎么办?&rdo;她喃喃说着,脸色有些发白,&ldo;不成,您这么去太危险,他这回是奔着鱼死网破的,您不能拿自己当饵。&rdo;
女人说起这个来,能活活把自己吓死。皇帝见她慌,皱着眉头道:&ldo;别杞人忧天了成吗,朕是堂堂天子,还怕这类宵小?这回是必要去的,多少人都瞧着呢,朕不能得个薄情寡义的名声。薛家那些余孽,是插在朕心头的一把刀,不把他们连根拔除,朕日夜难安。&rdo;
嘤鸣虽知道皇帝的宏图霸业,但于她来说只关心自己爷们儿的安危,他要这么直愣愣地去,她一百二十个不放心。可劝他不听,她大婚后头一回正正经经在他面前哭鼻子,也不多言,抱着她的小手炉往东暖阁去了。皇帝没法子,追到她床前说:&ldo;朕会多加留意的。&rdo;
她坐在床头擤鼻涕,&ldo;您是什么人呢,您是大英的皇帝,身上有重担您知道么?&rdo;
皇帝说知道,&ldo;正因朕是皇帝,朕更要收拢皇权,铲除异党。&rdo;
&ldo;可……&rdo;她气红了脸,&ldo;您当英雄的时候别忘了,您有家有口,还有我呢。&rdo;
这下子戳中了他的软肋,心里升起一片拖泥带水的柔情来,无可奈何地看着她哭,喃喃说:&ldo;别哭了,仔细眼睛瞎了。&rdo;
她胡搅蛮缠:&ldo;不要你管。&rdo;
皇帝头痛欲裂,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这么麻烦的女人。他闹又闹不过她,骂也骂不赢她,只好缴械投降,&ldo;朕知道自己有家有口还有你,朕会想法子的,你放心。&rdo;到底没辙,挨上床抱她,打算好好弥补弥补她。
结果才靠近,就闻见一股韭菜的味道,险些把他冲晕了。皇帝掩起鼻子来,&ldo;好臭!&rdo;
嘤鸣愣了下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所以考验夫妻感情深不深的时候到了,&ldo;您嫌弃我了?&rdo;
皇帝讪讪说:&ldo;不是朕嫌弃你,是你真的很臭。&rdo;
她不管那许多,压住他,在他脸上每个角落都亲了一遍。皇帝接受她臭吻的洗礼,苦不堪言,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最后还是她自己受不了那股味道,下床找人漱口擦牙去了。
无论如何,定下的行程不能更改,既然放出风去要上关帝庙祭拜,那个藏匿在暗处的人也预备好了,总不能叫人白高兴一场。
彼此都在等待这一天,长久以来的恩怨不妨做个了断。紫禁城到关帝庙的这一路,都预先打发人肃清了,皇帝登辂车,带领着一帮文武大臣从紫禁城出发,浩浩荡荡的队伍绵延了很远,真像是拜祭有功之臣的架势。
那座关帝庙,以前就是薛家的家庙,离薛家祖坟不远,平时供百姓烧香拜佛,到了薛家有大丧的时候便锁闭庙门,作停灵之用。因薛家这些年赫赫扬扬权倾朝野,所以围绕着这个家庙,周边也像模像样起了小小的庙会,平常有人设摊儿卖南北杂货。今儿清了道儿,所有小商贩被驱逐出去百丈远,黄幔辟出的御路外侧,十步站了一个身穿黄马褂的侍卫,瞪着铜铃一样的眼睛,禁止一切闲杂人等靠近。
皇帝的御辇顺着直道过来,停在了山门外。太监上前打帘,高高擎起手臂供皇帝攀扶,皇帝摘了暖帽上的红缨,以薰貂围之,也算尽了一点意思。才下了脚踏,听见空中响起尖厉的鹰啸,他仰头看,灰蒙蒙的天宇上,一只海东青正盘旋着,如同在木兰围场上发现了猎物一般。
忽然轰地一声,满树飞鸟被震动,鸟翅扑簌簌扇动着冲上云霄,惊起兵荒马乱的惶恐……火铳的铳口有轻烟袅袅,隔着那层烟雾,皇帝崴下来,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第107章冬至(3)
嘤鸣在慈宁宫听信儿,坐立难安。
早前在家的时候,她母亲总说她是和尚托身的,什么都不往心里去,除了自己的生死,对什么都不上心。如今嫁到夫家,皇帝的安危牵动她的心。她想她再也做不成和尚了,她注定要在红尘中翻滚,陪着那个呆霸王一起,水里来火里去。
外面传来脚步声,她精神一震,抬起眼朝门上瞧过去,可来的只是添炭的宫人,不由感到一阵灰心。
太皇太后和太后也是一脸凝重,到底这回的事儿是大事儿。薛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倘或能引出一个公然造反的来,就有了绝对的借口将他们斩草除根,不怕天下悠悠众口说皇帝过河拆桥,说皇帝坑杀忠臣。
当皇帝是真不容易,单单政绩出众远远不够,你要做到滴水不漏,否则将来的野史就有足够的谈资来编排你。当然笔头子在别人手上,你无法控制那些为唾沫星子而生的酸儒,但至少让自己在正史上没有污点,皇帝现在做的,正是洗清污点的事儿。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嘤鸣虽然懂得皇权的严酷和丑恶,但世上哪里来绝对干净的人?身在漩涡中心,没有一个人能独善其身,连她自己也开始动用权力,一旦尝到这种滋味后,人心就再也纯粹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