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远征,但当时很多邦国对他的臣服,主要是由于他的政治气度。
于是,我请求车队的每一盏车灯都朝这里照射,好让我们多拍几个镜头。今天,我们中国人为他打灯。到这时我才明白,为什么今天我们会着了魔似的在高原险路上如此莽撞地往前赶一原来是一种神秘的力量在召唤。如果晚一点,连夕阳的余晖也消失了,车队不可能再拐到这条岔路上来。现在四周已经一片漆黑,只有我们的车灯亮着,指认着伊朗高原的千年穴位。
乍幻转而照向我,摄像机也已打开了灯光,引导我们来的伊朗专家们正站在我面前,我就对着镜头说了一番话,人意是:如果说历史像个舞台,那么走上台去的各色人等最终会划分出主角和配角,而主角永远是极少数;我们在黑夜里赶来,只因为这里站立过一个真正的主角。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二十六日,设拉子,下榻Ho ~旅馆
一代霸主
一切顺理成章,昨夜拜渴了居鲁士陵墓,今天去探访大流士宫殿。
大流士是继居鲁士的一个JL 子和一个篡位者后,以政变而掌权的又一个伟大的波斯统治者。他快速消除了由居鲁士儿子的残暴变态和篡权者的宗教阴谋所带来的种种恶果,重新恢复了波斯帝国的尊严。他还把帝国的版图和实力在居鲁士大帝的基础上继续扩充,真可谓到了“烈烈扬扬”的地步。他以《 汉漠拉比法典》 为底本制定法律,统一度量衡,开凿运河,建立释站,保证了一个庞大帝国的权力覆盖,而且还时时谋求扩张。他不仅把印度当作自己的一个行省,而且已经把目光投向了希腊。
他的宫殿所在地叫波斯披利斯(几花epolis ) ,离我们下榻的设拉子六十多公里。其实波斯波利斯的原义就是波斯者队成,建于公元前五一八年,是波斯人根脉所系,也是当时帝国的典仪中心。
一眼看去,这个遗迹保护得不错,占地才良大,柱墩、门臼、台阶、浮雕历历在目,而更清晰的是残存的气势。背靠一座石山,在山坡底部削切出一个巨大的平台,六宫一殿在平台上依次书咧。穿过一道道石门,看过一排排石雕,就能见到一处高殿,宽大的阶梯平缓而上,阶梯边的石壁上是一幅十几米长的连环浮雕,雕刻着各国使者前来朝拜和纳贡的热闹情景。
每年冬去春来的时节,各国使者都赶到了这里,按照浮雕上的姿态和气氛拾级登殿,美术形象与真实形象完全重合。使者f 门抬头一看,轩敞的仪仗殿就在眼前,巨柱如林、金碧辉煌,而就在仪仗殿肩t 方,华扉重重处正是大流士的私人寝宫,他已满脸笑容地走出来… …
其实这里所说的“各国使者”,与现代概念不同,实际上是指被居鲁士和大流士的波斯帝国征服的那些邦国,说臣服国、保护国、附属国都可以。在居鲁士和大流士看来,天下各国应该平等往来、和平相处,但何以做到这一点呢?有人做不到该怎么办呢?所以必须首先让大家服从一种绝对意志,接受一种共同秩序,而他们自己,就是这种绝对意志和共同秩序的代表者,所以自称为“王中之干,诸国之王”。
他们不断倡导的各国间的睦邻关系,也是以此为前提的。这个概念一直吸引着后世的世界征服者,例如罗马帝国一直传扬一个原则:“在罗马帝国领导下的各国和平。”
不管怎么说,居鲁士和大流士用波斯帝国的强大武力做到了这一点,大流士很想把这种政治图谱用一种仪式直接体现出来,于是营造了这个宫殿。
几位伊朗专家领着我们仔细观看了台阶边上的长幅浮雕。他们还能指出浮雕上每一个朝贡队伍来自什么地方,属于哪个民族。浮雕卜各个邦国的代表神情喜悦而安详,由宫殿的礼宾官热清地执手引导,一队队依次上前。每一队都捧持着各种贺礼,有的居然还随身携带着自己民族的武器,礼宾官不以为忌,表现出当时大流士王朝的自信和互信。
在这种“夕又方来朝、举世欢愉”的图像不远处,有一批刻在墙上的铭文,明白道出了这种气氛背后的权力依据,值得抄录其中之一:
我,大流士,伟大的王,诸王之王,诸国之王,阿契美尼德族维什塔什卜之子,承神圣阿胡拉的恩典,靠波斯军队征服了这些国家。这些国家害怕我,给我送来了王冠,它们是:胡齐斯坦、米底、巴比伦、阿拉伯、亚述、埃及、亚美尼亚、卡帕杜墓亚、萨尔德、希腊、萨卡提、帕尔特、才L 尔卡、赫拉特、巴赫塔尔、索格特、花拉子模、普赫吉、岗达尔、萨尔、马那… …
我还无法把这些国名与现在世界上所处的地区全部一一对应起来,但还是被一种脾晚天下的羁气和豪气震撼了。
陈鲁豫数着图像和地名,抬起头来说:倒没有碰到我们中国。
我说,那时大流士似乎还不清楚中国,中国也不了解他的帝国。他在这里接受各国使者朝贡的时候,孔子即将出生。中国了解波斯,是波斯早已结束大流士的辉煌之后。
图像上以突出的地位雕刻了印度人的朝贡。希腊人的朝贡也有,但谁都知道,这是这个王朝的陷阱,但大流士当时并没有感觉到,巨大的空间统治权使他气吞万汇,什么也不在乎了。
但他毕竟是明智的,冥冥之中还有一点害怕,祈祷着他所信奉的光明之神阿胡拉的保佑。我还看到了一则铭文,伊朗的朋友逐句翻译给我听,大流士的口气与上面引述的那一篇铭文很不一样了:
大流士祈求阿胡拉和诸神保佑,使这个国这片土地不受仇恨、敌人、谎言和干旱之家害伪摘爵,如此强大的大流士还害怕四样东西。他把仇恨放在敌人之前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他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征服了这么多国家,深知敌人不足惧,麻烦的是仇恨,仇恨造就难于战胜的敌人。他把干旱列为害怕的对象也合理,因为伊朗处于高原和沙漠之中,最伟大的君王也无法与自然.力抗争。但奇怪的是,他把谎言列在干旱之前,居然成了他最害怕的东西,非要祈求光明之神来驱逐不可!这一点对我很有冲击力,因为这些年我目睹谎言对中国社会的严重侵害,曾花费不少时间研究,还写出了专题文章,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古代几乎无所畏惧的一代霸主,对谎言的恐惧超过自然灾害。
想想也啄寸,仇恨可以用仁慈浇灭,强敌可以用武力征服,自然灾难虽然不容易对付但形态明确,而谎言呢?仁慈和武力都没有用,而形态又是那么暖昧。怪不得它千年葱笼、万古不灭。有那么多小人躲藏在谎言后面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大流士让我们看到了他的害怕处,一下子显得更可爱了。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二十七日,伊朗召目巨予,夜宿Homa 旅馆
西风夕阳
在大流士宫殿阅读铭文时,经常可以看到“阿胡拉”这个词。大流士大帝把它看作至高无上的神灵,对它毕恭毕敬。我对这个词有点敏感,因为对古代波斯的一种宗教一一拜火教关注已久,知道这个“阿胡拉”也就是阿胡拉一马兹达,是拜火教崇拜的善良之神、光明之神。我开始关注这种宗教的原因,是它的创始人的名字:查拉图士特拉。一个大概生活在公元前六世纪早期的雅里安人。尼采曾借用这个名字写过著名的《 查拉图士特拉如是说》 ,对近代世界包括中国很有影响。
波斯人很大一部分是几千年前迁移到伊朗高原上来的雅里安人,查拉图士特拉的血统说明了这种渊源。后来希腊人用自己的语言把查拉图士特拉的波斯读法读成了琐罗哭亚斯德(z ~。ter ) ,所以拜.火教又叫琐罗亚斯德教。我对拜火教的教义也一直有兴趣。世界各地许多原始宗教所崇拜的神往往集善恶于一身,人们既祈求它又害怕它,宗教仪式是取悦它的一种方式,有的神还很野蛮,例如要求多少童男童女去供奉之类。成熟的宗教就不同了,大多独尊一神,而这个神确实也充满神性,善待万物,启迪天下。拜火教与这两种情况都不太一样,它主张一神祟拜,又是一种二元论宗教,认为主宰宁宙的有两个神,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