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桃听了,不置一词,欲哭无泪。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她闭目遐想,思绪纷纭。
妈妈还在一个劲儿地唠叨,一口气说到天亮的节奏。爸蹲在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下不停地抽烟,地上散落着很多烟头。王雷也在忙活,他把王桃的嫁妆一一那些桌椅板凳、电视冰箱,从堂屋里逐个搬出来,用干净的抹布一遍遍地擦拭。他爱不释手的动作表情,证明了他把妹妹的婚事当成了人生中的大事。
所谓的&ldo;嫁妆&rdo;,王桃都瞧见了。林林总总,一件没落。电视机是新款的海尔宽屏彩电;衣柜和冰箱大气华丽,估计也值不少钱。还有几床大红喜色的被套、明亮照人的梳妆镜,以及一架复古豪华泛着金光的真皮沙发……
做个假设,如果王桃嫁给的是周朗,这些嫁妆被带到周朗家里,王桃会感到万分开心;退一步讲,即使不是嫁给周朗,而是梁冰,王桃也会由衷地感激父母哥哥。因为无论周朗还是梁冰,起码是王桃非常了解的人,而且王桃相信,无论嫁给两人之中的哪一个,他或他都将带给她看得见摸得着的幸福。
但是小张呢?王桃不了解他,所以根本不知道!
王桃见了他一面,也只此一面,他个头不高,长得粗糙,应该是部队训练的结果。但是他在生气时额头上不自觉暴起的几道青筋,让王桃看到作为大男子主义者强硬、暴戾的一面。王桃想他应该属于善于使用暴力、用拳头解决问题的那类人。
不过,她的好奇心已被冰冷的现实磨耗殆尽,一点也不想探索未知悬疑。
心事重重,一宿未眠。坐在窗前,王桃一直望着虚空的外面。
前半夜,月光如银,小院好似白天般明朗,李白吟诗&ldo;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rdo;大概就在这个时辰吧。
王桃是举头望明月,低头思周朗。到了后半夜,月光隐匿了,月亮被乌云遮盖,霎时风起云涌。
王桃以为要下雨,老天偏偏飘起了雪花。
雪花好白啊,飘飘洒洒,映着她的脸颊,映着她的灼灼年华。
可是啊可是,年华即将老去,王桃不再是以前那个不谙人事单纯如水的小女孩了,几个小时以后,她便要嫁作人妇,心不甘、情不愿,从此柴米油盐酱醋茶,青春对她来说即将成为往事。
她一直很安静,安静地坐着,安静地看着雪花一片片旋转着落下,在地面上越积越厚,它就像她心中的忧伤,丝丝入扣,汇聚成海。
周朗,这一世,也许缘尽至此。我虽然不好,但希望你保重。
第85章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梨县到了,周朗和潘依裹着厚厚的棉衣,下了火车。
他们从深圳宝安出发的时候着实没有想到,北方的天气出奇的寒冷。火车经过阜阳站的时候,周朗迷迷糊糊睡着了。潘依把他拍醒,指着车窗说,&ldo;周兄快看,外面下雪啦!&rdo;接着自顾自哼起了歌曲,&ldo;雪啊,一片一片又一片,就像我对你无边的思念……&rdo;
潘依特别可爱,&ldo;私奔&rdo;之后,一直称呼周朗为&ldo;周兄&rdo;,很有古代侠女的风范。
周朗一愣,凝神看去,果然有雪撒落。他思忖道:&ldo;谚语说,瑞雪兆丰年,下雪应该是好兆头吧。但愿此番前去,能够一帆风顺,找到心爱的小桃,把她接回深圳。&rdo;
潘依兴奋不已,打了鸡血一样,高声吟起了诗词。
&ldo;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rdo;
周朗也来了兴致,接着潘依诵诗,一直念到,&ldo;……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rdo;才停下来,相视大笑。
这时,潘依问了一个很私密的问题:&ldo;周兄,你风流吗?&rdo;
&ldo;这,我‐‐&rdo;周朗尴尬不已,不知怎样措辞回答。恰巧过来一位推销棉衣的,周朗问了价钱,觉得还能接受,就买了两件,一件给了潘依,一件自己披上。
&ldo;周哥,说句真心话,咱们认识这么长时间,你从来没有对我有过哪怕一丝丝心动吗?别敷衍我,我想听发自肺腑的实在话!&rdo;
潘依突然这么问,周朗吓了一跳,上车之前不说约好了不谈感情方面的问题吗?明明知道这样的问题会令自己有所忌讳,她却还是提起了。
&ldo;好吧,我说实话。&rdo;周朗认真想了想,然后凝神望了一会潘依,再把头别过去,看向车窗外面飘飘洒洒的雪花,嘴唇动了动,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回荡,&ldo;心动过,但没有一直心动。怎么说呢,我们就像一张光盘的两面,永远不能同时播放,所以,我和你,有缘无分。&rdo;
&ldo;不喜欢我就是不喜欢我,直接说不就行了,还搞得这么文绉绉的,罗里吧嗦,讨厌你啦‐‐&rdo;
潘依扬起粉拳,在周朗肩膀上重重捶了几下,算作惹她不开心的惩罚。
飞车北行,一路风雪。
大约早晨六点钟,火车终于停靠在了梨县站。
将近二十四小时的车程,似乎过去了半个多世纪。下车的时候,周朗喃喃自语,&ldo;小桃,千万挺住,你的男人来了……&rdo;
旭日初升,光芒四射,迎来雪后天晴。
哥哥一身皮袄皮裤,脚下一双大头皮鞋,嘴里哼着时下流行的土味情歌,缩着肩膀,踩着厚厚的积雪,为王桃送来丰盛的早餐,两个馒头、三根油条、一杯豆浆。另外,还有一碟红烧肉,冒着丝丝热气;一碗撒汤,点缀着几根香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