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醒来时,人已经在突尼斯了。
跟流浪汉混在一起,身边没有半个认识的人,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还瞬间以为我人在伦敦的城区里,跟那些从小到大的朋友在一块。
没有出海、没有炮战、没有白穹。
但这幸福的幻象只持续了一个眨眼的时间。
我下一次眨眼时,我已经全部都想了起来。
见到白穹的最后一幕是大家在砲火中奋战,看着已经撑不下去,白穹却还不肯撤退,有人发狠直接把白穹打昏,拖着她跳海。
我站起身,看着身上破破烂烂的衣饰,也无暇去整理。
想问问有没有人见过白穹,但才发现,我根本不会阿拉伯语。文化又跟欧洲差异大太,光用比画的,完全没有人知道我在说什么,更别说我是要问一个人了。
我这才明白,所谓的文化不同,不是我以为的这么简单的事情。从前是我太自大骄傲。
我整日的在突尼斯的街头晃盪,饿了就吃草,渴了就偷偷地到商店附近看看有没有水喝。总之我从小就是这么长大的,这点活下去的技巧,一点都不难。
但我反而十分担心白穹,若她也是这样,那依照她的个性,怎么活的下去?
一开始我差点被他们的政府官员当成间谍下狱,但后来他们却不知道为什么放弃了。从此之后,我在突尼斯像是一抹没有存在感的幽灵,没有人看得见,也没有人在意。
不过这样才好,这样才不会三不五时都有人来找我麻烦。我听不懂阿拉伯语,就算想解释也不知道怎么说好。
所以只好靠着自己,整日在突尼斯的街口,还有各个白穹有可能出没的地方找了几十天,然后才不得不提醒自己,有可能,白穹她,已经死了。
她不是来到这个城市活不下去,她是根本没能来到这里。
但是我很难放弃。
因为如果白穹死了,那我…应该怎么办?
我回不去欧洲,也没有办法再跑船了。
除了白穹,我还能再帮谁跑船?
所以我只能继续找,当成她一定在这个城市里头。
又过了几十天,我还是依旧听不懂阿拉伯话。也不喜欢这里乾燥的像是要把一切都风化的气候。
其实我并没有仔细去想过了多久,我只是维持同样的行为模式,每天花大部分的时间坐在港口上,有时去酒馆跟银行晃晃。
时间过的很慢,可日子却很快。
一日催一日,太阳升起又落下,而后换成月亮。
我真希望这一切都只是梦境,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梦已经醒了,而这辈子已经结束了。
但那天,当我坐在港口官员旁边,听见那个熟悉的女人声音的时候,我真的以为我是在做梦。
「嗨,卢可,我在找船员呢,你愿意再上我的船吗?」白穹还是嘻皮笑脸的口气,但我却不知道有多想听见。
我猛然的站起身,看着她原本的长发绑成短短一撮马尾。脸上一副惨白的模样,唯一没有变的是那道疤,还有她的嘻皮笑脸。
「你是我第一个,找到的人。」
白穹的话里有不正常的断句,看起来十分虚弱。她抬了抬嘴角,想笑的模样。「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我让这里的大商人给捡走,要不是我身上有政府的勋章,又会说阿拉伯语,差点就要嫁来这里了。」
她一边说,一双眼睛里却出现从来没看过的水汽。
「我病了一场,又水土不服,这里的药治不好。我刚刚给会长跟浪皱眉都写了信,过没几天他们就会过来了,我想我应该回家一趟,卢可你……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我真想赏她一个耳光。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走到她面前,却只能紧紧握着她的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白穹轻笑起来,虽然那笑声里还带着一点气虚。
「这次我会用高级船员的薪水聘你,还会出钱让你去上课,你再回来当我的船员吧。」
为了这一点点小钱,还上你这艘贼船,根本一点、一点都不划算。
可是不知为何的,可能是鬼遮眼,我还是点头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