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的胜负,决定于不拔不移的最高的自信!”
“这,我绝无疑问!”为了掩饰,也为了使张灵甫绝无疑问,董耀宗改用他的悲音接着说:“半个月前,我接到我的儿子从华盛顿来信,说他病得很沉重。”
“是嘛?我看得出,你有心事。”张灵甫冷冷地说。
“绝不是关于战争、关于局势方面的!”
“我绝对信任你!你去查问一下,打个电话给仁杰①,他在五十一旅,昨夜占二四○高地,到达垛庄一线的,是什么部队?是不是在涟水给我们消灭过的那个部队?军长可叫沈振新?”
①“仁杰”即蔡仁杰,是七十四师副师长,在这次战役中为我军击毙。
董耀宗走了出去。
张灵甫又给自己制造了一个独自沉思、展开内心活动的机会。
大半年以前,在涟水城外淤河滩作战的影子,渐渐地在他的脑子里明显起来。
那是深秋时节,他记得,他的部队集结在淮阴、王营一线。第一次向涟水进攻,他没有得手,伤亡了三千五百个官兵,受到了多年来少有的一次挫折。半个多月以后,又举行了第二次进攻,夺得了涟水城,敌人被击败,他宣告胜利。但是,他的官兵又伤亡了四千多个。两次交锋的主要敌手,都是沈振新的那个军。——那个敌人,是勇猛的,经得起打的。他深深知道,他的敌人叫他付出了重大的代价,才获得一座空无所有的涟水城。
他想起了他的儿子一般的营长张小甫,他因为负重伤被俘。他在四个多月以前,接到过张小甫化名写的一封信,张小甫发誓地告诉他说:“我的心是不会变的。”这时候,张小甫的影子,在他的眼前晃动了一下,他刚从沉思里抬起头来,张小甫的影子却又立即消逝了。
他的身子不禁微微地哆嗦起来,仿佛又有一阵寒风侵袭了他。
他的思潮又回转到眼前的形势方面来。
“第三次交手吧!”他默默地自语着。
他在屋子里咬着牙根走动着。当日头掀开一片灰云大放光芒的时候,他却忽然觉得眼前有些昏黑,心跳得厉害,有一片恐惧的黑影,蒙到了他的心上。
他感到简直是从来没有过的慌乱和不安。
幸而董耀宗的脚步走得很重,使他来得及恢复他的脸色,把慌乱、不安和恐惧驱除开去,换上他那坚定、乐观、自信的神情。
“要他们查去了!蔡副师长、陈旅长都在阵地上,电话没有接通。”董耀宗告诉他说。
“要他们把捉到的俘虏送来!”张灵甫命令道。
董耀宗稍悄楞了一下,扬扬瘦骨嶙嶙的手,走近一步说:“要捉到俘虏那得在战斗展开以后。昨天夜里,只是小接触。”
张灵甫把手杖在地上敲着,突然又兴奋地说道:“这个敌人是不可怕的!”
“唔!是的!其他的敌人同样是不可怕的!”董耀宗应和着,语调昂扬地说。
六○
下晚,张灵甫骑着他的三号马——浅灰色的蒙古马,视察了几个阵地,满意地回到师指挥部所在地以后,作战处的一个参谋向他报告说,前方部队在二四○高地附近捉到了一个俘虏。
张灵甫的身子很是疲劳,想休息一下。听到这个报告,他又振奋起来,两条眉毛竖立到脑角上,挥着手杖,大声地说:“马上带来!马上!”
“在路上,马上就押到!”参谋回答说。
参谋去了,在参谋的背后,张灵甫的手杖继续地挥动着,继续地响荡着他那有些嗄哑的声音:“这才是我的部队!这才是七十四师!”
半个小时以后,一个俘虏被押到张灵甫的面前。
这个俘虏,长长的身材,长方脸,三十四、五岁的年轻,嘴巴长得很尖,上唇上翘,有两个微微发绿的眼珠,发着闪闪的亮光,面部的血色是充溢的。不胖,但也不算过瘦。脑盖上有个铜元大的伤疤,左眼眉缺了半截,那里也有个疤。他站在张灵甫面前,两只长手下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