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倒,却只有你令他两鬓染霜……只因他是你父亲。”
念卿转过头去,不让他看见自己眼底莹然水光,“每次我瞧着他早生的华发,总会想,何时才能从他心里拔去你种下的刺。”
霍子谦闻言抬眼,眼底有深深震动,亦有不愿相信的茫然。
念卿深深看他,“此次我来北平,唯一的心愿,只想替仲亨得回他的儿子。”
“他不再憎恨我么?”霍子谦喃喃开口,目光如孩童般脆弱。
念卿戚然笑了,“他何时恨过你?”
霍子谦垂下目光,“他说永不原谅我。”
看着他骤然黯淡下去的眼睛,念卿半晌不能作声,心底记忆如黑色潮水翻涌……刹那间掠过眼前,是当日念乔凄惨情状、是仲亨的暴怒如雷、是子谦的冤屈憎恨目光……锁在唇间三年的话,终于脱口而出,“那并不是你的错,念乔的事……不能怪你。”
短短的一句话,说出来,似用尽全部力气。
霍子谦的脸色阵阵青白,也在瞬息间变了又变。
念卿低下头去,深深藏起了脸上表情,语声却好似一触即碎的琉璃,“你并不知道她是我的妹妹,她却已知道你是仲亨的儿子……我不能恨她,亦不能怨你。”
霍子谦嘴唇微颤,耳边有些蒙蒙的,只听着她说——
“若说我对念乔有九分失望,仲亨对你便有十分失望;可我对念乔有十分内疚,仲亨对你却有十二万分内疚。我和念乔不再见面,仍每天写信给她,只是写完不会寄出;仲亨在我跟前鲜少提起你,从不承认思念你,可是……你知道么……”
她的语声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他也再听不下去,颊上温热,泪水不知是何时滚落。
火车渐渐减速,车窗外不时有灯光扫进白蕾丝窗帘。
霍子谦蓦地抬头,“不要停车,我可以撑过去,半途停车一定会有危险!”
念卿凝视他,眼神复杂,“既然知道危险,为什么还要逃?”
车速越来越慢,终于驶进站台,窗外灯光越来越亮眼,却也照得霍子谦的脸色越发苍白。
他撑起身子,目光苦楚,“我不想拖累父亲名誉,他不该有我这样的儿子,就当我早已死在外面也好,何必再找我回去。”
这番话似耗尽他力气,撑在床沿的双臂颤抖,霍子谦乏力跌向床边。
念卿俯身去扶,他却负气将她推开。
火车恰在此时停下,惯力借着一推之势,令念卿跌倒在地。
“你……”霍子谦惶然张了张嘴,竟不知该如何唤她。
从前只肯唤她沈小姐或沈姨娘,即使那一声“沈姨娘”换来父亲掌掴,也抵死不肯松口。
如今却要唤她什么呢。
念卿扶了椅子缓缓站起,沉默抚平旗袍下摆。
“子谦,别再任性。” 她并未生气,仍以容忍目光看着他,“你已是一个男人了,有许多事情等你去担当,没有人能代替你完成你的责任。”
她的语声低切,却似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脸上。
她是他名义上的继母,是霍仲亨的妻子,却也只是个柔弱的女人。
在他闹出天翻地覆乱子的时候,她却以单薄之躯挡在风雨之前,为他收拾满盘乱局。她冠了他父亲的姓氏,一举一动无不对得起这个姓氏,他却截然相反,早将自己责任忘却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