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他第一次跟人说自己的私事,平时他一直尽量避免这类话题,总觉得说起来……怪恶心的。
不过大佬说得对,都这种时候了,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了。
“然后……家里人就,各种,带我去看病嘛……你明白的吧,就是天南海北地去跑各大医院,找各种专家,求各种偏方,开各种药。再后来,在我差不多小升初的时候,就,出事了。”
说到这里,他后知后觉地有点尴尬。
这种事从自己嘴里讲出来,怎么讲都尴尬。
当天家人带他去看的是隔壁市一名新近退休返聘的老专家,一家人自驾出行,被疲劳驾驶的重型卡车从侧面撞上了。
在前排的父母当场死亡,他在后排捡回一条命。
说起来,也可以算是他害了两亲的命,毕竟如果不是替他看病,他们就不会在那个时间段开车出现在那里,更不会碰上这种事。
“……对不起。”
“呃,没,没事……没什么,没什么不能说的。”
方时清更加尴尬了,根本不敢去看对方的表情。
他倒也不是觉得丢人什么的,但……就是尴尬,难以形容的尴尬。不管别人是对此表示同情还是遗憾还是别的什么,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只有从楼下传来的震动持续着发出嗡鸣。
肖锋镝伸过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现在呢,你身体好一些了吗?”
“现在一切都很好啊,”方时清连忙伸了伸胳膊,“能跑能跳了。”
“……我不是说游戏里,”肖锋镝盯着他,“现实里,你好一些了吗?”
方时清想要回答,张了张嘴却答不出来。
在死到临头的时候他不太想骗人,但事实上,当然不可能有多好了。
从那起事故之后,愿意不计代价地带着他四处求医的亲人已经不在了。他一个人幸存下来,虽然有双亲的抚恤金和遗产,生活能够保证,但独自一人哪里还折腾得起。
现实里的方时清是个身体虚弱到下楼扔个垃圾都要喘不动的弱鸡,连自己去便利店都一趟走不太下来,稍微沉重一点的东西都搬不动。
他只喜欢打游戏,说到底其实是因为只能打游戏。一切室外活动都与他绝缘。只要稍微剧烈一点就会呼吸困难甚至晕倒,搞不好就得进医院。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最初来到游戏里那一刻,发现自己突然拥有了一具健康鲜活的身体时,他是怎样的惶恐和狂喜;之后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他以这具身体走在湖边或路上,享受着水汽与青草的芳香时,又是怎样的满足。
对于一个病人,没什么比健康的身体更有诱惑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