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天下的君主。
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不喜欢被人蒙蔽了,就丢下洛邑;命不久矣了,就出海寻希望。
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眼下他想做的,就是去丹凤台看一看。
他从来就不在乎性命、天下之类的问题。周天子是个奇怪的人,他天生是君主,天下尽是他的王土。他行事肆意,不拘一格。这世间,再找不到如他这样无情无欲、又经常被其羁绊的怪人了。
——
丹凤台中,阴雨绵绵,遮天蔽日。
孤独水中一座山谷,水波在风雨中招摇。一艘艘大船,在黑夜大雨中开向丹凤台。
一艘船头,楚宁晰负手而立,身后是她的大批军队。她面色冷寒如霜,骤来的风雨砸向她面容。她睫毛轻轻颤抖,没有表情地抬手,擦去脸上的水雾。
身后跟着一位齐国派来的将军,为楚宁晰解释丹凤台中情况:“若是天子来,楚国和齐国便一起出兵,围杀天子;若是天子不来,齐国便会补偿楚国这几日的损失。日后我君主登天子位,会记得楚国的相助。”
楚宁晰冷冰冰道:“可惜我带来的兵马少,不能帮齐国太多。”
对方不在意地笑:“公主太客气了。只是一座丹凤台而已,太多的兵力,这里也吃不消。如今,我们几乎要围住整个丹凤台,那里插翅难飞——”
将军说得慷慨激昂时,天地间,忽然传来一声极为嘹亮的鼓响声,自丹凤台传来!
那响声沉着彻天,压过了风雨声。
这突来的鼓响声,让和楚宁晰解说的将军愣了一下,浑身绷紧。将军第一时间便想到这样嘹亮的鼓声,莫非在传递什么讯息?但是紧接着,将军就想到军中没有这样的讯息传递方式,他松了口气。
而楚宁晰身子轻轻一震。
将军问:“公主看出什么来了?”
楚宁晰手扶着栏杆,微微用力。雨水打在她手背上,她在黑夜中努力盯着丹凤台的方向,轻声:“我记得丹凤台正中阁楼第三层,虞夫人的屋舍外天台边角,正放了一面鼓。”
将军不解:“那说明什么?”
楚宁晰淡声:“不说明什么,只是一个游戏而已。”
——
丹凤台正中阁楼第三层,偷偷摸摸,一一躲开卫士们的巡游包围,四五个男人从底层,一一向上踏上。中间杀掉了许多换岗人,为首的男子身手一般,却有其他卫士的相助,终于躲开了敌方的严密守卫,到了阁楼的这里。
这是虞夫人所住的地方。
为首的郎君和其他人打个招呼,猛地推开了门。屋中黑漆漆的,正中锦垫上,背对着这几个摸进来的郎君,跪坐着一个全身被捆绑、嘴被堵住的女子。为首的郎君作出激动状,上前迎去,按住女子的肩。
将那女子转回了身,却愕然见女子并非虞夫人,而是虞夫人身边的那个侍女。侍女瞪大眼,目中含泪,拼命想他们使眼色。郎君扯下堵住她嘴的布条,听她急声:“快逃——”
话音一落,整个屋舍的灯亮起,齐刷刷,无数只箭射过去。那郎君目露惊色,抓住那侍女就向窗口奔。密密麻麻的箭只追逐着他,所有躲在屋中的兵力都向他追杀去。而在门口,被忽视的其他卫士,立时冲出。
一个将军大吼着:“他当是公子翕!抓住他——呃!”
话没说完,脖颈一紧,被身后一个人掐住了喉咙。
那人在他耳后含笑:“错了。我才是公子翕。”
范翕扬手一甩,将向他飞来的箭只向外一拔,那箭只破窗,射向天台上的大鼓。大鼓“咚”的一声,天地大震——
而被藏于隐秘处、神色苍白、浑身动弹不了的虞夫人在黑暗中,缓缓睁开了眼。
想到了这是范翕对她传递出的信息——
如他们母子幼时,她陪伴他玩的游戏那般。
他在告诉她,不要怕,他会救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