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从竹千代的住处退出时,已将近午时。
竹千代知道将要剩下自己一个人,在阿贞怀中挣扎了起来。他还不会留人,只是伸着手叫着“爷爷”、“爷爷”。大久保兄弟眼圈通红,随随便便辞过众人,便走出城门,回到了山中。
“竹千代公子必须回本城……”住在城内的雅乐助把鸟居忠吉送至六勺口,呆站了一会儿,抬头望着甲山想到。大家都很珍视幼小的竹千代,希望团结在竹千代周围,根本原因就是广忠太软弱。
分手之时,忠吉对雅乐助笑道:“竹千代公子可是我们一族的马印。”这句话的意思只有雅乐助能明白,而且确实如此。由于于大夫人的离开和广忠的消沉,松平族人眼看就要失去自己的马印。为了再次团结起来,必须把竹千代这面旗帜竖立到广忠身边,再迎娶一位比于大更贤惠的夫人。
雅乐助遥遥望着甲山和登岩山上覆盖着薄雪的树木,忽然改变了主意:不能就这么回去!必须回去单独面见城主!不是简单的贺年,而是前往内庭,和广忠喝酒聊天,拉近双方距离,交心谈一谈,那才是自己的职责。想毕,他转身往回走。
途中他遇到很多武士,个个祝他长寿。雅乐助只是一味低着头,心事重重,不予理会。雪霁之后,马上开始融化。风斗叶逐渐吐出了新芽,黑色的土地映入眼帘。“要让他把握住春天……”侍在广忠身边,却不知道他有了新的女人,真是糊涂透顶!他想在二人促膝畅谈之时,摸清这个女子的品性。
雅东助走进了内大门。武士们惊讶地迎住他。
“城主在吗?”他看了看大书院,广忠不在,火炉里只剩下白灰。雅乐助走上通往内庭的走廊。他故意大声咳嗽,站在内庭女仆总管须贺嬷嬷门前,喊道:“有人吗?正家喝多了,想洗洗身子。烦请通报城主一声。”
第二十章 浴房交锋
松平广忠坐在自己房里,叫来了传闻中的那个女子,让她为自己捶腰。回到内庭之后,猛蹿上来的酒劲让他停止了咳嗽,从胸部到腰部都温暖起来。他微闭着双眼,有些恍惚,在他身上游离的手指让他再次想起了于大。
短短几年,于大似已成了广忠的一部分。这种感觉在散去之后才有了痛切的体会。不只是感觉短了一只胳膊,他的五脏六腑似都被人抽了去。
他轻唤了一声“于大”心头一热,流出泪来。家臣们都责怪他像个女人。但指责愈多,他对于大的思念愈强烈。人一生不管接触多少女人,但痛人肺腑的真爱却只有一个。他便遇上了这么一个让他难舍难弃的女人……
当然还有一个侧室阿久。在阿久房里,有竹千代同父异母的哥哥勘六,以及与竹千代同年同月同日生,为了不妨碍竹千代之运,尚在襁褓之中便被迫出家的惠新。但自从于大离开之后,他从未去过阿久的房间。
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自己对不起于大。不只是他一人在忍受孤独,于大也在另一个地方……想及此,他便愈发孤独,并想借此减轻心中的悲哀。只有这样,他才能稍稍心安。
人的情绪会发生混乱,而且猝不及防。但是,家臣们不懂这一点。“我广忠已经不再是你们的玩偶。”他怀着这样的情绪,饮酒过量,然后和侍女阿春……那一天是去年年末腊月二十六。
为了庆祝竹千代的生日,他和须贺推杯换盏,还谈到了于大。天气越来越冷,休息之前,他决定先去沐浴。外面冒着白色的寒气,而沐浴池里的雾气却比外面寒气还要浓。
今晚,于大在做什么?他裸身进入池中时,突然想起了于大,一阵恍惚,于大的影子从水汽里冒了出来:“让奴婢来给您搓背吧。”
“啊!”
广忠突然一凛,抓住了那个女子的手。女子全身颤抖,和刚从刈谷嫁过来时的于大一模一样。
“你是于大,是吗?”
“不,奴婢叫阿春。”
“不,你是于大。”
“不,大人,奴婢是……是阿春。”
“你还狡辩,明明是于大!”
……
广忠让阿春为自己揉着腰,恍恍惚惚想起了当日的事情。
“城主在哪里?正家要借浴房一用……”雅乐助的声音打破了走廊的宁静,传了过来。
广忠轻轻按住阿春的手,侧耳倾听。正家似乎在寻找须贺嬷嬷。而须贺从某处慌忙迎了出去。二人在说什么,但听不清楚。
“若是在居室,无须你带路,主臣如鱼水,这是冈崎代代相传的规矩。”正家的声音渐渐近了。
“禀报城主,酒井雅乐助大人求见。”须贺在门外跪禀道。
广忠皱了皱眉,大声道:“不用阻拦,让他进来。不是说主臣如鱼水是冈崎的规矩吗?”阿春正要慌忙退下,广忠道:“无妨。继续给我揉腰。”
雅乐助面带笑容跟在须贺身后进来,然后慢慢坐下,施了一礼。
“你想沐浴?”
“是,喝多了。这种时候,只有洗洗才……”
“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