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连身前是东北抗日游击队,对冬季山地野战熟得不能再熟,只可惜飞虎山侧援一战老兵都打进去了,新上来的师警卫排虽然训练有素,但湛江来总是提心吊胆,他调派新一排顶在最前面也是这个考虑。石法义依然挂着新二排,他们作为后卫排不仅要担任突发阻断任务,还要帮助炮班运输弹药。
这一切自然让杨源立非常不满,说来说去他只有两个班在两侧迂回,最可气的是要掩护机枪班,哄子蛋虽然跟他结下梁子,可要是打起仗来,老兵与新兵的意识确实相差悬殊,相对来说,师警卫排与敌人的接战次数还是个零,按照湛江来的说法就是一批凶猛的生瓜蛋子,而杨排长却不仅一次跑到前面要求担任先锋排,看得湛连的老兵们直想乐。
就这么个冰天雪地的山区急行军,这王八蛋还要做前锋?湛江来第一次感到没有老宋的行军日子是多么难熬,他无可奈何地对杨源立细心讲解新一排作为先锋的道理,这在月色皎洁的山林行军中几乎耗费了他所有精力。
按照严格的军事穿插准则,他本该训斥一番。但毕竟是从师里来的,近来连队摩擦较多,他矮下身段辛苦一点也没关系,所以他盼望早些遇上敌人,这样多余的精力就可以有的放矢了。时尽午夜的时候,他的愿望终于实现,在先锋排警示下全连隐蔽在山林中,虽然急行军带来的急促并未回复,但人人眼中都看到了一场即将到来的血战。
眼前的就是清川江,师里给他们的这个渡江点宽约220米,结冰厚实,但是眼前的却是破开冰面的湍急河流,一些小块浮冰犹如尖刀般锋利地顺流而下,隐隐的还可以看到河中一捆捆的套锁铁丝。对岸灯火通明,可以清楚地看到三个碉堡在月色下阴森可怖。
枪嘎子在对岸一束束探照灯扫来的间隙跑了过来,他仰躺在湛江来身边打开枪栓低声道:“情报给错了,这里有水雷,我们过不去。”
湛江来瞄了一眼崔智京,要是电台可以打开他真想冲着团部咆哮一番。这时石法义摸上来,他打着手势告诉炮班跟上来了,但却皱起了眉头。
“咋啦?”
“后卫排发现了敌人的搜寻队。”
“多少人?”
“十一个。”
湛江来听罢拿过望远镜,尽量避开月亮的反光向对岸看去,在暗堡的后面似乎有个迫击炮阵地。他骂了句娘的,翻过身看了看表,眼看就要到午夜,这个时候他们早该渡过这条河向第二目的地进发了。
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区域防守滩地面前,湛江来竟然犹豫了。
曾经的国民党宪兵部队(1)
摆在他面前的不仅是河流的问题,还有整个战役部署的前提。第二次战役的总攻时间是四天之后,像这种滩头阵地易守难攻,如果爆发冲突极有可能引起敌人的高度注意,而且爆发的地点与德川城的直线距离只有三十公里,敏感度之高,变化莫测的战役前景将无可置疑地受到影响。
打还是不打,要是打怎么打?湛江来眉头紧锁,将手中的香烟掰成两截,干脆放在嘴里嚼着那苦涩的味道。他小心翼翼地披上雨衣打开手电筒,仔细看着地图。在湛连所处的地标可以看出对岸地势较高,虽然师里侦察的河水深度足以横渡,但水雷和障碍物的阻拦,可以让敌人的碉堡群肆无忌惮地扫射,更何况碉堡背后的迫击炮群和即将与后卫排接战的搜寻队。
迫在眉睫的艰难抉择几乎让他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他想到,如果老宋甚至磨盘在这里,一切将变得更有选择性,也是这个想法,让他突然意识到不是打不打的问题,而是最基础的信心问题,他根本就对师警卫排没有一丝信心,所以才一直犹豫。
想通这一点,似乎一切都迎刃而解了,一切焦点都在新三排是否有干练的节奏敲掉这一仗,这也是考验杨源立的时候。如果这是个赌注,那么来得太快了,同时也恰逢其遇。
所以他将手探出雨衣招呼他的精兵,一排长佛爷、二排长铜炉、三排长杨源立、机枪班班长哄子蛋、重炮班班长田顺年及指导员石法义与通讯员小崔,将各自的雨衣与他连成一片,一场惨烈的渗透作战即将展开。
这时朝鲜的午夜气温已达零下三十度,对面的清川江水在月色下冒着股股白雾,不甘结冻的浮冰你追我赶地突破河中央薄冰层,急速地向下流奔去。在这个天寒地冻之间,不到五分钟的临时作战会议结束了。
当各自的雨衣分散后,石法义第一个冲了出来并向新二排蹿去,紧接着杨源立扑了出来!他亲自带领两个班由左翼摸向清川江,接着佛爷也带着一个班从右翼潜去。哄子蛋在敌人三个碉堡的水平面根据风向在47度角插下四个重机枪点,而田顺年只架起了一门迫击炮。
一切行动在瞬间同时进行,当杨源立带着两个班匍匐在冰层上时,湛江来看了看手表:01∶11;与此同时,石法义由断后的新二排抽出两个班向敌搜寻队摸去。
由于月亮的位置处于直射光位置,对岸的防体凸出正好提供了很好的隐蔽盲区,也正是这一个优势让湛江来孤注一掷,将原来的师警卫连近身作战的优势发挥到最大,而出乎他的预料,杨源立和他的班排行动之敏捷令人咋舌,他们的生理机能几乎都是一致的,根据浮冰的碰撞所漫延的气雾而呼吸,由浮冰的顺流轨迹而斜线前进,在极度低温下能做到这一点根本是不可能的。
可他们偏偏做到了!
在220米的清川江中央,左右两翼没有输给任何一方,他们悄无声息地忍受着低温,绕过锁刺和水雷游过了七米宽的湍流,而刚刚上岸后都趴在了对岸的冰层上,那是极度低温带给他们的不可自控的生理极限,湛连所有人都屏息望着,也许他们还不知道,人类历史上涉低温横渡的壮举是由志愿军创造的,而眼前的这些人就是其中之一。
01∶22。
石法义的两个班在搜寻队的侧翼树林中隐藏着,湛江来指示“七除法”,也就是尾随最后一个敌人每七秒剪除一人,当铜炉用刺刀抹下队尾敌兵的脖子后,便根据情况的不同相隔七秒后放倒敌兵,新二排的两个班交替进行,在这支搜寻队最后的半公里,死亡变得诡异而有序。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曾经的国民党宪兵部队(2)
01∶24。
杨源立齐胸而下的肢体已经失去了知觉,整整两个班在冰面上悄无声息地忍受极温的麻木与无助,他们站不起来就只好驱动最原始的身体功能——滚。
在敌人一次次探照灯扫视下,湛江来的心脏几乎都要跳出来了,他何尝不知道那种痛苦,在东北打小鬼子的时候他也潜过河泡子,那绝对是身体体征为零,意志主宰一切的本能驱使。杨源立和两个班的精锐在这样的寒天冻地中一声不吭,颤抖地用手腕勉强撮合上刺刀,在所有注视他们的眼睛中捱近了敌岸工事下方。
当右翼的佛爷也颤抖地靠上对岸的时候,湛江来眼圈红了,他用望远镜看到他们的身上结着冰,有的士兵艰难地扒开裤子,静静地往枪管上浇尿,那一刻他无法克制地紧攥起拳头。
01∶30。
这是湛连所有官兵等待的一刻!湛江来在望远镜中看到对岸的杨源立竖起手掌,右翼的佛爷也一样,他知道一切就绪后下达了攻击命令。
田顺年亲自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