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老板喜欢看川剧,请黑室的人看戏,也邀上了我和秦敖。
点戏的时候,秦敖叫了《凤仪亭》。
我看向他,他笑得很自然,我知道,他是故意的。
“秦敖,《凤仪亭》不是川剧,是粤剧。”
“我知道,看了几出川剧了,换换口味也好吧。”
他说着,似不经意地看看陆涯。我知道,当“凤仪亭”三字从他口里说出的时候,陆涯心中一定一紧,他必定会怀疑秦敖的用意、担心我的处境。
陆涯不动声色的端起茶杯,还以秦敖完全正常的对视和微笑。
雅德利不知道“凤仪亭”的故事,却察觉了穿梭于我们三人目光之中的剑拔弩张,问,“《凤仪亭》讲的是什么故事?”
秦敖没有回答雅德利的问题,而是转向我,竟像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一般,解释地、低声地说,“渝雯,我想看《凤仪亭》,只是对剧中各个人物的状态和感情很感兴趣,我想看看。”
他的样子,像个孩子,一边向大人们讨要着一样东西,一边思忖着自己的要求会不会过分。
我看着他笑笑,点点头——我知道,陆涯的目光一直驻留在我和秦敖脸上,我却一直没有看他一眼。
——小的时候学东西,老师会说“熟能生巧”,我这第二番“美人计赚”,却显然比之前一番,累得多。
乐鼓声起,身着红袍、扮相俊美的“貂蝉”上场,引得掌声连连。
“……
满园里彩蝶飞鲜花怒放,
我心中却无有半点春光,
人都说梅坞像蓬莱天上,
到巫山才知道宋玉荒唐。
我前生种下了什么孽障,
今世里羞对那西施王嫱。
西施女还遇着范蠡承相,
王昭君嫁单于美名传扬,
只有我含垢忍辱数日月,
强颜欢笑伴虎狼。
……”
“只有我含垢忍辱数日月,强颜欢笑伴虎狼……”
我以余光看到,当那台上女子九曲回肠地将这句唱词从口中婉转倒出的时候,他的眼睛仿佛被灼伤,慢慢地闭上;我甚至看到,他的牙齿紧紧地咬合着。
他并不知道,其实,仅仅只是他自己在替我体会着貂蝉的感觉——我没有含垢忍辱,也没有强颜欢笑;我心里,只像有一处被岁月封印的伤口,而今被迫将这伤口揭开,与他朝夕的相对,更像是在慢慢地抚平这伤疤、吹息这夙痛。只是,在这久违的抚慰里,隐隐藏着一种不安——自从嫁给他,我心里一直有一种让我觉得可怕的感觉,那感觉翻腾沉淀、渐渐地清晰——那是一种熟悉的感觉,早在两年多以前,我便有过。当初,我与心里某种东西艰难地斗争,直面、并战胜了那感觉,而今,这感觉再次袭来,我再没有了抗衡的心力。
一阵尖利的警报声响起,台上台下一片慌乱。
我将思绪拉回现实——这是行动开始的信号,陆涯似有若无地冲我点点头。
秦敖猛地站起来,似乎有某个记忆刺激了他,眼里闪动的,与其说是惊恐,不如说是心痛;旋即,仿佛又想起什么,才似慢慢地安下心来,命令般地对我们说,“你们赶快去防空隧道,我去高炮团,指挥防空!”
秦敖身后,老吴脸上质疑的神色没有逃过陆涯的眼睛。
陆涯和雅德利有一个默契的对视,转向秦敖,“我们陪你一起去吧,看能帮上什么忙。”
秦敖来不及多想多说,对陆涯的请求不置可否,“老吴,护送少奶奶去防空洞!”抓起衣服,拉开桌椅,竟直接从看台跳了下去,出门逆着人流右拐,奔向高炮团。陆涯托付般看了我一眼,不及驻留,跟着秦敖去了。
老吴陪着我出了戏园子,街道对面,乔装的春晓带着贡永庚和向玉迪正候在那里,看我和老吴出来,春晓微微打个手势,向玉迪奔过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朝老吴身上撞去,两人带着巨大的冲量撞在一起,又弹向两边,同时跌倒在地,向玉迪大吼起来,“哎呀,你这个老头,走路怎么不长眼睛啊!哎呀,疼死我了……”
老吴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来,“你快起来,性命攸关的时候,还不快跑!”拔腿要走,被向玉迪一把抱住右腿,“偏偏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候,你撞坏了我,你得赶紧背我去防空洞,赶紧啊,你这老头……”
他们的纠缠,帮我摆脱了老吴的视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