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害怕的。”或许是因为突然放松,贺境时的嗓音变得绵软无力,含糊喃喃,“你不是很讨厌医院的吗。”
听到这句,宋宜禾剩下的话瞬间卡住。
贺境时的声音像一把柔软的刀,在这一刻刺入她的胸腔,穿破了这些天来苦苦维系的那层薄薄盔甲,然后化成温水汇入她心口。
心脏重重抽搐了一下。
下一秒,宋宜禾湿了眼睛,吸吸鼻子,忍着颤音看向司机:“去附近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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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后。
机场不远处的附一医院内。
外科医生给贺境时后背伤口做了简单消毒,确认了没有出现缝合崩裂的情况。挂上消炎水后,将宋宜禾喊出了病房。
“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胡闹。”医生表情不善,“缝那么多针,检查伤口都还是新的,不好好住院观察,居然敢到处跑。你们做家属的也是,心比西瓜还大。”
宋宜禾从刚才看到贺境时伤口的那瞬起,整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脑间闪过他匆匆赶回来的各种理由,忽略了医生的话。
医生斥责完,见她魂不守舍的,也没忍心再多说,又叮咛了几句注意事项才离开。
宋宜禾在门口站了会儿,脑子里面被七零八碎的杂乱思绪装满,却依旧忘不掉刚刚在车上时,贺境时轻缓却如雷贯耳的声音。
从小到大,宋宜禾很少会被旁人理所当然地善待过,无论是在来到宋家前,还是住进宋家之后的那几年里。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但贺境时今天的那句话,让宋宜禾无端意识到,像是他很轻易的就将她放在了心上。
叹了口气,宋宜禾回到病房。
因着伤口在后背,消完毒以后贺境时没有再穿病号服,半趴在病床上,薄薄的被子只搭在他腰下一寸的位置。
灯光刺目,照的贺境时肌肉明显。
宋宜禾只看了一眼,匆匆走到窗边,抬手将半开的窗户合上。
随后又去水房打了壶热水回来。
做完这些,她才坐到床边的凳子上发了会儿呆,目光怔忡地落在贺境时脸上。
“你为什么不开心?”
“你怕什么。”
病房里静谧至极,宋宜禾的耳畔反复回荡起这两句话,丝毫不受控制的思绪在脑间乱飞,如同带着爪牙勾扯来很早的某个念头。
而那些从来不敢独自回想的过往,也在这一刻重新回到脑海里。
宋宜禾是在十岁那年得知自己不是养父母的亲生女儿的。
彼时养母诞下的男婴刚刚两岁,她那位擅赌酗酒成瘾的养父嘴瓢,告诉她那男孩儿就是她以后要嫁的人。
宋宜禾不懂。
明明他们该是亲姐弟,又怎么会扯上这样的关系。直到养母亲口告诉她实
情,并且给了她一本破旧的孕期日记。
日记里记录了亲生母亲孕育她的全过程,以及那长达九个月对一位名叫“南山”的陌生青年的惦念,字里行间都写满了爱意。
然而从开头的长篇大论,到最后一页的只字片语,那个人都没有出现过——
“我很不想承认,但是没有办法,我终于不得不去直视这段被他抛弃的爱情。”
她那时不懂,后来再看才品出难过。
那种全身心交付却仍然被辜负,最后死于产房的痛苦与窒息几乎令宋宜禾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