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才确实知道那块被她割裂的巨石正在落下,但她也知道,自己面前的那块黑白棋盘足以割裂巨石,她或许会难以避免地被波及,受点伤,但绝不至于同归于尽。
但所有这些话,在傅时画过于恹恹的目光下,她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
傅时画的情绪却也只是一瞬间,他很快就闭了闭眼,将方才所有好似难以控制的戾气收敛干净,再睁开时,他已经松开了虞绒绒的手:“这些人都该死吗?”
虞绒绒颔首:“他们想复活魔神,葬送了三千囚徒……又或者说是浮玉山弟子的命,只为了做魔神孵化的养料。更囚禁了汲罗长老,强迫她坠魔,再化作弃世域,来掩盖他们的罪行。确实是……十恶不赦,罄竹难书。”
傅时画沉默片刻,眼眸更深:“这里的符阵还能撑多久?”
“七师伯实在有些胡来。”
虞绒绒看了看,有些忧心忡忡道:“最多还有一刻钟。”
傅时画颔首:“够了。”
他侧脸看了一眼虞绒绒:“以后学剑还是别找别人了,看好,这才是真正的留君三式。”
然后,他提剑,一步踏入了这样的血河之中。
青衣金线翻飞,好似是撕扯开这样浓重血色的唯一一缕清风,再带下潇潇落雨,长河水流,千点泪流。
——以及更加干脆利索的的杀意。
他明明也不是符修,却过于翩然地穿梭于符线之中,有时他的剑意甚至还能轻轻勾动那些符,将兀自在这样的血海中挣扎的剩余的人全部葬送在了他的剑下。
阮铁睁大眼,近乎怔然地看着傅时画的剑,看着他的剑尖勾勒出的剑意,看那些在他的剑下散落的血色,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自己在何处,只觉得胸口所有的闷闷在这样的剑中,竟然悄然散去了大半。
长河已去,落雨总会洗净这世上所有的泪流与伤痛。
而他……也总要背负着他的这些命运,便是碎石嶙峋,便是血流成河,也要再向前继续走。
一剑斩尽谷中人。
然后,傅时画落在了距离耿惊花不远的某块礁石上,看着他身上的符意再落一层,终于将已经近乎薄若蝉翼的血茧彻底剥落开来。
汲罗再一次睁开了眼睛。
她的神色依然平淡,眼中的碧色也很深,却终究停留在了被魔气彻底淹没的前一刻。
她或许已经不能被称作是一个人了。
血茧吞噬了她的大半身躯,甚至她的脖颈上都盘桓着血色如曼珠沙华般的纹路,那些细密的支线几乎要长到她的脸上,但她的指尖却依然苍白到近乎透明。
她就这样看了耿惊花许久,唇角突然有了一丝微笑:“耿阿花,你怎么都已经变成一个糟老头子了?”
耿惊花所有的动作都停住了。
向来嘴上最是不饶人的小老头竟然一句话都没说,只这样近乎僵硬地站在原地。
汲罗突地笑出了声。
下一刻,血茧彻底破碎开来,她的身躯散发出了某种过于明亮的色泽,整个人的灵体都从身躯里解脱出来,勾勒出了广袖长裙的温婉女子模样。
虞绒绒似有所觉,心中倏而一酸,脸上已经止不住地落下了眼泪。
汲罗如流水般从空中翩然而下,抬手擦掉了虞绒绒脸上的泪珠:“你知道我是谁吗?”
虞绒绒喉头酸涩。
“临死之前,能看到小师妹的徒弟,能将我的一生所学教给你,我很知足。”
她温柔地勾勒着她的轮廓:“我是你的六师伯,我叫汲罗,代我向你的师父问好,我很想念她。”
“六……六师伯。”
虞绒绒的泪珠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她飞快抬手抹去眼中的泪,生怕泪水模糊了视线,会看不清记不住面前的汲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