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文森特答道。一边迅速地用铅笔速写,“我一定要我的图画画得准确,这样我的图画就会准确了。”
安娜·科妮莉她沉思地把蛋黄搅拌在白色的乳酪里,又开口说:“我怕听不懂你的话,孩子。”
“我自己也不懂,”文森特说,“不过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儿。”
吃完了毛茸茸的金黄色的乳酪烤面包早饭后,安娜·科妮莉妞把刚才的事情告诉她的丈夫,他们私下里已经对文森特作过许多不安的猜测。
“那有前途吗,文森特?”他父亲向。“你能自食其力吗?”
“刚开始的时候不行。泰奥会钻助我,直到我自己能露立足。等我的画画得精确了,我就能挣钱。伦敦和巴黎的画师一天能挣十到十五法郎,那些管杂志作插图的人,钱赚得不少呢。”
泰奥多勒斯看到文森特心里有打算——不管是什么打算,不再象前几年那样用儿郎当,总算放下了心。
“我希望,一旦开始这个工作,文森特,就要坚持下去。别再三心两意,到处去赶。”
“到此为止了,爸爸。我不会再改变主意啦。”
雨下了一会儿就停了,天气转暖。文森特带着画具和画架走出门去,开始搜索多历。他在喜欢在塞普附近的荒原上写生,虽然地带近到帕西瓦特大泽地去面区差。埃领是一个住家现富的小镇,镇上的居民对地斜眼相看。黑天鹅绒衣服在这个村子中第一次看到,当地人从来没有见过一个成年人光带着铅笔和画纸,在开阔的田野里消磨光阴。他对父亲的教区居民们很客气,但显得有点粗鲁,并不讨人喜欢,他们也不想和他发生任何关系。在这个小小的外省居民区里,他是一个怪物,一个话柄,他的一切都是奇怪的:他的衣服,他的举止,他的红胡须,他的经历,他不干活的事实,以及他老是坐在田野里望着景物的模样。他们不信任他,害怕他,因为他与众不同,尽管他并没有损害他们,只不过要求随自己的便而且。文森特一点也不知道人们不喜欢他。
他正在画一张大幅习作,描绘被砍下的松林,注意力集中在小河边的一棵孤零零的树上。搬运松树的一个劳动者,走过来看他作画,从他肩头上望着,茫然地窃笑,有时爆出大声的问笑。速写花去了文森特好多时间,这个农人的哄笑一天天大起来,文森特想弄个明白,到底是什么东西使得这个人这样好笑。
“你觉得我在画树好笑吗?”他彬彬有利地问。
这人吼叫起来。“对,对,太好笑了。你~定是疯了!”
文森特想了一想,然后问道:“如果我种一棵树的话,是不是疯呢?”
农人立刻变得很认真。“噢,不,当然不。”
“如果我照料它,培植它,是不是算疯呢?”
“不,自然不。”
“如果我把树上的果子搞下来,算不算疯呢?”
“您在跟我开玩笑!”
“那么如果我把树砍下来,就象他们在这儿干的那样,是不是定了呢?”
“嗅,不,树应当砍下来的。”
“我可以种树,照料树,摘树上的果子,把树砍下,但是如果我画树,我就变疯了。是那样吗?”
农人又大笑起来。“对,你那样坐在那儿,一定是疯了。全村都这样讲的么。”
傍晚,他总是和家里人一起坐在客厅里。全家围着宽大的木桌,做针线,看书,写信。
他的弟弟科尔是一个安静的孩子,难得讲话。他的妹妹:安娜已经结婚,搬走了;伊丽莎白一点也不喜欢他,甚至尽量当他没回家来;维莱米恩同情他,只要文森特提出要求,她总是肯为他摆姿势,并且给予他毫不挑剔的友谊,但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局限在可能的一般范围内。
文森特也在桌子上工作,舒服地坐在桌子中央一盏黄色大灯的灯光下。他复画着当天在田野里画的习作和速写。泰奥多勒斯望着他一个人物接连画十余次,又常常不满意地把那些未完成的画扔掉,最后,这位牧师沉不住气了。
“文森特,”他说,俯身在宽大的桌面上,“你有没有画得正确过?”
“没有,”文森特回答。
“我担心你又干错了事儿吧?”
“我在干许多错事,爸爸。你指的是哪一桩呀?”
“我看,要是你有才能,真的适宜于做一个艺术家,那末,这些速写一上来就会是正确的。”
文森特低头望着他的习作:一个农人蹲在一只口袋前,把土豆放进去。他似乎没有抓住这穷人手臂的线条。
“也许是的,爸爸。”
“我的意思是说,既然画不正确,就画上一百次也没有用。如果你有一点点天赋的话,不试画也能画得正确的。”
“天赋总是以阻碍艺术家开始的,爸爸,”他说,没有放下手里的铅笔,“但是如果我真正认真对待自己的工作,我决不允许那个阻力把我引向歧途。相反,那将更成为争取胜利的动力。”
“我不理解,”泰奥多勒斯说。“善决不会从恶中产生,好的作品也决不会从坏的作品中产生。”
“也许在神学中不会。但在艺术中会的。事实上,一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