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决赛上,周允晟接受了薛子轩的建议,选择了一首难度非常大的钢琴曲,薛静依与他相反,用一首《悲怆》震撼了评委们的心灵。
她发挥的非常出色,可以说完全超出了以往的水平,使得奥尔森给她打出了十九点五的超高分数,并且预言她将成为与自己兄长比肩的伟大钢琴家。
薛静依高兴的指尖都在发抖。这就是她想要的,用音乐证明自己比黄怡优秀。经由这场比赛,哥哥一定会再次把目光倾注在她身上。
比赛结束时,共有十人进入最后的对决,周允晟这会依然被奥尔森砸了鸭蛋,好在他技法实在是高超,震撼了另外三位评委,他们给出了两个满分,一个十九点五分,这才保证他以平均分第七的成绩进入决赛。
离开金色大厅时,所有选手围过来祝贺获得半决赛第一名的薛静依。她挨个儿亲吻大家,用满带挑衅和鄙夷的目光朝站在不远处的少年看去。
“你不行!”
用她口型无声预言。
周允晟冷淡地撇她一眼,自顾自走开了。
回到酒店,他坐在钢琴前,将今天演奏的钢琴曲弹了一遍,气呼呼的问道:“我怎么会不行?琴音有灵魂,这种话我才不信,只要旋律不出错,任何人弹出来不都是一样的吗?”
“不,你错了。有灵魂的音乐和没有灵魂的音乐,听上去会很不一样。”
薛子轩走到他身边,眸色深暗,“我来为你弹奏一曲?”
周允晟点头答应。他从未听过薛子轩弹钢琴,也没有要求他弹过。大家都说他是本世纪最伟大的钢琴家,取得的成就甚至超越了自己的导师奥尔森,但周允晟觉得他并不像传言中说的那么热爱钢琴。
“你要弹什么?”
他好奇地询问。
“弹一首我自创的曲子,名叫《forever》。”
薛子轩抬头凝视少年,一字一句说道,“中文名字叫做《永恒之爱》。”
“forever不就是永恒吗?干吗还加两个多余的字。要么你把中文名还成《永恒》,要么把英文名还成《foreverlove》,这样才贴切。”
周允晟笑着调侃。
薛子轩深深看他一眼,举手弹奏。舒缓而优美的琴音在他白皙修长的指尖流泻。第一乐段十分欢快明媚,像是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两旁盛开沾满露珠的鲜花,令人身心愉悦。一个重要的颤音忽然跳出来,就仿佛在路的尽头猛然邂逅了命定的爱人,极速旋转的音符预示着心动那一刻的剧烈,“叮叮咚咚”的触音象征着心跳失控的频率。
舒缓的琴音变得高亢又短促,薛子轩的表情由微笑变成痛苦。
听了开头,周允晟原本以为这是一首爱的曲目,它应该是温馨的、婉转的、沁人心脾的。但第二乐段的一连串似撞击一般的强烈颤音告诉他,这并非什么抒情小调,恰恰相反,它是泄闸的洪水、汹涌的浪潮、呼啸的风暴。它的第二乐段,至始至终充斥着强烈的抗争与深深地无奈。
仿佛有一把看不见的镰刀,将最初那个鲜花盛开,色彩斑斓的世界,以残忍而又不可阻挡的方式尽数捣毁。最后一个强烈的颤音落下,急促的旋律慢慢放缓,慢慢轻松,最终归于平静。而那个绚烂的,充满爱的世界,也归于虚无。
薛子轩用最轻缓的触音诉说内心最深沉的痛苦与忏悔。当最后一个音符消失在指尖,他久久无法回神。这是他花了一辈子的时间,为心爱的少年谱写的钢琴曲,它叫做《forever》,也叫作《永恒之爱》,无需再添加一个多余的英文单词,因为他用自己的指尖,自己的琴音,去向少年诉说什么叫做“爱”。
周允晟觉得心脏像裹了一层厚厚的茧,沉闷而又无法摆脱。哀伤的情绪一直盘踞在脑海,另他很不舒服。
他弯腰,认真盯着青年:“你怎么哭了?这是你为谁写的曲子?”
他对音乐的鉴赏力不高,但即使如此,也能从这首曲子里感受到绝望。永恒之爱?不如叫绝望之爱。
薛子轩这才感觉脸颊有些冰凉,用手一模,满是眼泪。他花了一生的时间谱写这首曲子,却直到今天才将它弹奏出来,因为它的主人,现在就在眼前。
“这是我为你谱写的曲子,”他迅速擦干眼泪,站起身,将少年摁坐在琴凳上,要求道,“小怡,为我弹一次好吗?我想听你为我弹一次。”
这是他上辈子至死也未能达成的愿望。
周允晟将手放置在琴键上,久久未能按下去。虽然没有曲谱,但他只但听一遍就能完整复制。然而这首曲子与以往听过的任何曲子都不同。它是活着的,它那么哀伤,那么绝望,同时又遍体鳞伤。
他不能弹奏它,真的不能。也许他能复制它的旋律,却复制不了它的残缺与美丽。他终于明白了奥尔森所说的话,原来有灵魂的音乐和没有灵魂的音乐,真的是不同的。有灵魂的音乐会住进人的心里,而非耳朵。
“不行,我弹不了。”
他放下双手,惭愧摇头。
薛子轩如坠冰窖,弯下腰,紧紧抱着他,呢喃道:“你弹不了,因为你不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