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从小在狼群中被养大的少年,他对于世界的认知方式,除了听、视、嗅、味、触之外,还有另一种奇异的、旁人无法理解的独特感知。
对于这场“自然而然就知道的雨”,杀魂无法跟叶争流进行精准的交流。
这不是因为他掌握的词汇不够多。
是这个人类社会,根本没有发明出可供他表达的词汇。
——假如世上所有人都是盲人,那么色彩毫无意义,也不会有人专门区分出“红色”、“绿色”和“蓝色”。
所以,在这个世上,没有人给杀魂第六感知发明出一套精准的表达词。
他只能用现有的词汇,告诉叶争流暴雨将至。他只能用人类最基础的理解,把那场代表着危险和灾厄的雨形容为“腥的”。
腥的、不好的、很危险的。
所以作为这片草原的上的王,杀魂御使着他的属族,从草原的最外围形成一个包围圈。
狼群们合力驱赶着生活在草原上的野兽和妖兽,一路追逐它们往东边而去,像是协同牧人放牧上万只牛羊的忠犬。
叶争流曾经问杀魂,他明明可以只命令所有狼群一路东去,为什么要额外费这个力气。
少年就和现在一样,随意地朝着草原挥了挥手臂。
杀魂十分平静、冷静、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大雨要来了,我不想它们因此而死,而这是我的草原。”
他说出这话时的神气,淡然如同整片草原唯一的王。
叶争流想了想,又试探道:“那如果你的狼群们饿了……”
杀魂偏过头,迷惑地看了叶争流一眼,像是奇怪她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它们要是饿了,自己会捕猎的。”
少年随手朝着包围圈中狂奔的百兽一指:“这些都是猎物。”
这个答案显然和前一个问题有点矛盾,但从杀魂的表情上来看,他回答得理直气壮。
停顿片刻,杀魂仔细地看了看叶争流的神色,从表情中隐约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解释道:“狼追捕鹿,鹿吃掉草,草变成粪便,明年后年会从粪便里面孕育出新的草原。在最高的天穹庐之下,它们一千年前是这样,一千年后也会是这样——但这场大雨,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说话之间,便有一只黑狼窜了出去,死死地咬住一只野兔的脖颈。
半分钟后,兔子最后一次无力地抽搐了后腿。
它灰黑色的皮毛被尖牙轻易撕开,鲜美的内脏淋漓地流淌出来。两匹黑狼循着血腥味上前,一同分享了这路途中的补给。
杀魂平静地看着这一幕,和他望着日升月落时的神色没有任何差别。
他的眼中的神色同时凝结着自然的冷酷和慈悲,比之前更加像是草原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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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还跟我一起找吗?”
杀魂问叶争流道。
说出这话时,杀魂的手腕上正套着一个鸟窝似的花环。
在这个迁徙的下午,他已经专心致志地寻找到了一百二十六朵鲜花,每一朵的种类都不一样。
等花环上的数目凑够了一百五十朵,他就亲手把花环带在叶争流的头上。
最近,那些牧民里最受欢迎的姑娘们,都会带着一顶这样的花环。
她们带上花,围着篝火唱歌、跳舞,皮靴踏踏地来回蹦跶,裙摆在舞蹈中快活地转成一个圆圈,杀魂全都遥遥地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