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慕摇光的眼神已经温柔到几近惋惜:“楚国是个好地方。我本想把这样好的地方送给你……叶姑娘,是你自己不要。”
叶争流已经完全在冷笑了,她抱起双臂道:“你既然想要楚国,就不该现在开战——现在打?你认真的?在疯狂、贪婪和欢喜尊都直接以真身现世,风起云涌的当口,你让楚国和我开战?”
叶争流讽刺地问道:“慕摇光,你还要不要你梦想中那张美好的蓝图了?”
“可楚国现在还不是我的啊。”
慕摇光轻轻呵出一口气来,“叶姑娘,若是当初你答应合作,你我合则两利,这没什么好说的。但你既然没有答应,慕某欲取楚国,称你一声附骨之疽也不为过……叶姑娘用不着自谦,你的本事,咱们两个都知道。”
说到这里,慕摇光轻轻一笑:“楚国现在还不是我的囊中之物。既然这样,就是磕了碰了,又有什么可心疼的?”
“……”
叶争流屏住气。
她面上不露声色,心中却知道,慕摇光这话说对了。
慕摇光未必会对楚国心疼,毕竟他一直没什么人性。
但临海城和邓西国的大半国土,都是叶争流一兵一卒攻占下来。别说打赢打输,就是磕损一个角,叶争流也够心疼的。
更何况,打仗只要在自己家本土打,那就必然是一个亏。但楚国兵多,黑甲营兵少,防守之势总是免不了的。
这是一道无论怎么算都要折本的数学题,而慕摇光怎么看都不太亏。
慕摇光像是能透过叶争流不动声色的表情,看透她此时的所有纠结和杀意。他心平气和地笑了一下,甚至还把叶争流桌子上的一尊琉璃沙漏掉了个个儿。
在缓缓泻下的白色细沙流里,慕摇光温声细语地安慰她:“叶姑娘,你可以慢慢的想,仔细的想。毕竟这一次,我想要的可不是你经营许久的那个‘天下大同’了。”
“……”
叶争流的心跳猛然加快了两下,她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在无形之中变化了。
“……什么意思?”
慕摇光凝视着叶争流,有些奇异地眨了眨眼:“你问我什么意思?叶姑娘,喂人可以用大饼,但喂狗的话,只需要剩饭就行了吧。”
他轻描淡写地拿起案上的白折扇,拍了拍自己的掌心:
“一刻钟前,除了愤怒之外,贪婪、色。欲、疯狂、杀戮四神分别真身降世,这是下了天大的血本。神明的模样,只要是长眼睛的就能看清。”
说到这里,慕摇光微微一笑,像是他也觉得,那些神明的模样不甚上得了台面似的。
“人会信神,要么是因为神能给他们好处,要么是因为神让他们恐惧。”
叶争流忽然明白了慕摇光的意思。
在那四位邪神的榜样之下,慕摇光只要稍微平头正脸一点,看起来就是个颇有安全感的正神。虽然他是以欺骗为名的神明,但百姓又不知道这一点。
只能说,一切全凭同行衬托。
而四位邪神真身降世的举动,也毫无疑问地将人心拨向了另一个方向——
如果说,在见到神明之前,大多数人都处于薛定谔的信与不信之间,更希望神能带给他们好处;那么,在见到真正巨大如同山岳,面孔邪异如同非人置物架的神明,许多人第一时间能感受到的,只有近乎震撼的恐惧。
恐惧、畏缩、面对未知之物的胆战心惊。只要不被那样的神明惩罚,只要不被那样的神明降怒……
所以,慕摇光现在已经不需要“天下大同”了。
他不用再费个周折,去欺骗世人让他们觉得自己能吃饱。
他只要顺理成章地往台前一站,让世人以为他是可以给人安全感的正神就行。
正神或许严苛,或许暴躁,或许喜怒无常。
但,正神好歹人模狗样,看起来是个人。
就像是慕摇光说的那样,喂人的话,当然要画大饼。但如果世人都被吓成一条条战战兢兢的丧家之犬,那只需打扫一点剩饭就行。
看着叶争流紧锁的眉头,慕摇光露出一丝笑意,意有所指道:“米饭放久了就是会变成剩饭,真遗憾,实在是天不等人。”
他将折扇催促般地在案角上轻敲了两下,温声道:“好了,叶姑娘,你可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