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白术就像是头一回跟大老板出门的小跟班似的,一路上低着头死劲儿地瞪着地面,生怕凭空出现个小石子什么的将轮椅上的人摔着了磕着了……出都尉府时候大门有一道门槛,白术也没怎么过脑袋想清楚这门槛在这平日里云峥是怎么出去的,便理所当然地认为老大出门当然有人保驾护航,所以还没等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来得及开口说话,她就已经很自觉地连人带着轮椅将自家老大举了起来,然后平平稳稳地放在了都尉府的门外。
云峥:“……”
“怎么了?”
白术绕道轮椅前面,一脸紧张,“是不是我放您落地时候劲儿太大?”
云峥沉默片刻,随即道:“无碍。”
“那就好,我不太会照顾人,要是有什么需要您要对我说,我能办到的肯定给您办妥。”
都尉府临时工一听露出个松了口气的模样,重新绕到云峥身后,继续推着他往城门外面走,白术他们往东面出的皇城,镇守于东华门左右两边到东安门左右两边的守卫侍卫亲军分为金吾左卫、羽林左卫、府军左卫、燕山左卫,属于上十二卫的其中一部分,但是与锦衣卫都尉府这个直接独立起来听命于帝王的部门并不相同,包括守卫侍卫亲军在内的其他十一卫都由兵部直接管理。
要不怎么说“上十二卫,锦衣为首”呢。
这一路上白术他们要出城门压根就不用掏腰间的象牙牌,云峥往那一坐一言不发光是刷脸就成了最好的通行证,一路上那守卫的视线从他们脸上扫过的时候,白术简直觉得自己能听见“哔哔”一样的仪器放行响声。
出城门的路上白术简单给云峥讲了下这次自己出门的目的,云峥听了只沉默不语,白术猜到其实她家老大未必就不知道她这次出门究竟是干嘛去了,只不过事关他年轻时候的青梅竹马,所以态度有些模糊暧昧罢了,所以白术在讲述的过程中,只是简单地讲了讲关于陆双的事情,孙银铃的事情倒是没怎么提起。
她刻意回避了尴尬,没想到云峥却显得相当坦然,主动提起问道:“昨日银铃她们进行殿选时,我听纪云说是你们在职。”
“……嗯,”白术迟疑了一会儿后说,“在的。”
“结果如何?”
“银铃姑娘被留了牌子,但是没点丹青。”
“陆双呢?”
白术一愣,有点儿没想到云峥反应倒是挺平静的,看来也是几年没见,感情淡了?……这也不对啊,谁家初恋不是心头那朱砂痣啊?……看着自家老大的面瘫脸,将他内心那难以言明的凄苦自行脑补了一便,白术微微眯起眼道:“陆双姑娘倒是留了牌子也点上了丹青,后来那些个蝴蝶的事情想必您也知道了,一团乱后,怕是看在君大人的面子上皇上倒是没怪罪下来,只是把银铃姑娘直接打发到了陆双姑娘即将入住的宫内——”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原本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末了,似乎有些惊讶地微微坐起来了一些,侧过头——从白术的这个方向,正好能看见男人眼睛上那一道狰狞的疤痕,倘若是没有这道疤痕,身体也健全的话,只怕这锦衣卫指挥使不知道又是多少少女春闺梦中人。
白术有些唏嘘。
却在这时,听见云峥说:“万岁爷怎地做出这种判断?银铃向来是个心高气傲的,陆双又从小同她一块儿长大,银铃虽表面上没说,但是可以看得出私底下她还是知道自己各方面比陆双胜出一筹的,这会让她去伺候陆双?……”
白术:“……”
老大,我觉得以您的智慧,分分钟可以胜任后宫三千佳丽任何一“丽”的贴心闺蜜。
白术:“我也觉得皇上此举……欠妥。”
云峥:“小时候也不曾听说陆双有遍体生香的本事,后来说是用了方子,结果昨日方子被破坏了效果却更好,这事怎么琢磨都有些古怪,一会你调查时候,便用师傅们教你的那些个文问话技巧去问董霓佳,仔细别有疏漏,也别让她钻了空子。”
白术十分感动地嗯了一声,想了想,又继续十分感动道:“万一董霓佳已经走了呢?”
“她虽身染重病,然原本身份毕竟还是准备送进宫的宫女,所以在大选结束之前,她必须留在指定地点,由专人陪护,这是规矩。”
“喔。”
白术想了想,又问,“那……老大您一会儿自己单独行动?”
白术语落,又觉得自己问得不妥。
感觉有点不礼貌。
然而却没想到,那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却只是坦然一笑,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显得有些多余的担心”,指尖轻轻从腰间的锦衣卫指挥使腰牌上擦过,那指尖舒展开来,续而平稳地放在自己的双腿上,而后淡淡道:“我没事,你且放心去。”
此时正巧已出皇城门,到了繁华热闹的街上,白术便与云峥分道扬镳了,两人约好了酉时之前在街尾的那家酒楼前等候,再结伴一同回皇宫去——白术并不知道云峥此次去执行什么任务,只是知道锦衣卫指挥使的任务那想来是皇上亲自与他密谈发布的,所以也就自觉没有多问。
白术先是来到了皇城脚下的官家驿馆,通过驿馆的人员方才得知董霓佳确实在这儿呆过,只不过这会儿因为驿馆需要陆续腾出位置给即将进入皇城、或者从皇城出来的其他落选的姑娘落脚,放着一个病人在这里也不太合适,于是便由内务府的人做了主,将人移到了其他的客栈里去。
由一个还算客气的小太监引路,七拐八拐之后,白术总算是见着了那神秘的董霓佳的面儿——虽然一路上,经过那小太监的旁敲侧击的提点,白术对于董霓佳的情况多少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然而当她真的见着她的时候,却还是被着实吓了一跳。
董霓佳的病比她想象得严重得多。
只见她浑身脸上已经长满了水泡,血肉模糊的,有些水泡被挑破了有一些看上去像是新长出来的,疙疙瘩瘩一片压根看不清她原本的样貌,然而除却脸上,脖子上没有那么严重的地方却依稀还能看得出她原本白皙的皮肤……她浑身乏力地躺在榻子上,凑近了闻还能闻到一股几日没洗澡的潲味儿,当白术靠近时,她似乎有所感应,从喉咙里发出像是小鸡叫似的“哼哼呀呀”的虚弱声音,却说不出话来,听着可怜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