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丞说完就要动手,褪掉西装外套摔到地上,紧接着就要解衬衣领口——
楚行云好像被人狠狠推了一把,几乎是扑到贺丞前面,死死拉住被他解到第三颗扣子的衣领,短短时间内脑门上竟然发了一层汗。揪着他的领子,目光发直的看着他身上因领口大开,而露出的两道刀凿般笔直深刻的锁骨,因为距离太近,再次闻到他身上前调冷淡余韵燥热的冷檀香,混合着他身上干净的男性皮肤气味,糅杂成一种很生猛的刺激感,好似雨后的街道上,雨水携带而来的大海的腥味和土地被浸湿后土壤经过阳光的发酵散发出的很辽阔,也很细腻的味道。
所有感官刺激一起袭来,楚行云头晕了片刻,然后感觉到脑子烧了一团火一样,满脸发烫。
他别开眼躲开贺丞的目光,喉咙里塞了把火块一样费劲道:“我没,没有这个意思。”
贺丞垂眸盯着他,脸上余怒未消:“那你是什么意思?!”
保持现在的姿势聊这些话,太怪异了,就像‘盖着棉被纯聊天’一样扯淡。
楚行云松开他的领子,后退两步,还是没敢看他的脸,随意的找了个地方寄托自己的目光,有些乏累道:“周思思是夏星瀚接走的,现在吴晓霜亮出证据证明是孙世斌杀死了周思思,反而把夏星瀚摘干净了,但是现在夏星瀚又消失了——”
说着,他眸光一定,眼神暗的像褪去潮汐的海水:“我只是在向你求证,夏星瀚有杀害周思思的动机,一旦动机成立,我就有理由怀疑整盘局。”
贺丞不了解他说的局,也不想了解,逐渐按耐下心里的情绪,把衬衣扣子往上系了一颗,冷笑道:“所以呢?你怀疑周思思向我‘引荐’了陈蕾?而夏星瀚先是找到周思思,然后顺藤摸瓜找到我,又拿出所谓的证据说我是凶手,或者说——你根本就是在怀疑是我杀了陈蕾?”
贺丞说这番话时很平静,思路很清晰,即使他没有像楚行云一样站在全局视角去思考,他也能将自己深陷其中的‘局’解开,即使所有线索指向他,他也全然不在乎,假如夏星瀚真的有能力把他归为凶手,他还会由衷的赞一声‘有种’。
法制在他眼里并非衡量善恶的唯一标准,从小的生长坏境告诉他,法律只能标榜明文善恶,并不能衡量道义上的正义与罪恶。监狱只能禁锢一个有罪的人继续作恶,但不能扼制心中的恶根,公平与正义,罪与罚,全都是秉公执法下的相对而言。站在对立两面的二者并非非黑即白,白与黑相隔的灰色地带,才是审判罪恶与正义的关键环节。
贺丞从不怕被指控,站在他所处的位置上,任何人都不可能清清白白干干净净,他也一样,但是他把自己区别于‘那群畜生’,不践踏任何人的生命是他的底线,可就算如此,他仍然‘有罪’,就像他自信能够为自己脱罪一样,他也有自信他的罪,并非罪无可赦。
当然了,这一切取决于楚行云对他的审判。
楚行云沉默了,他的确在怀疑,夏星瀚也给出了所谓的证据,那个面具,贺丞并没有否认面具存在于他的书房,相当于默认了他是面具的拥有者,那个面具又说明什么呢?
沉默半晌,楚行云选择寻找另一个突破口,然而他又很不希望真的把这个突破口打开,抑或是被贺丞发现的他的用心。
“那个面具,你——”
“你想问我,什么时候拥有那个面具的是吗。”
果真被他瞬间洞悉,一语戳穿,楚行云甚至有些惭愧和内疚,但是出于责任和使命,不得不道:“嗯。”
贺丞唇角露出一丝冷然且古怪的笑意:“我说什么你信什么?”
楚行云终于肯正视他,郑重又严肃道:“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信。”
贺丞眼中的波涛汹涌的眸光仿佛被一只大手温柔的抚平,沉默片刻,说:“一三年,四月份。”
2013年?
洒下的渔网扑了个空,楚行云却感到如释重负,久违的侥幸感再次袭来,让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浑身紧绷的筋骨瞬间松快了,好像刚才他审问贺丞,不是为了寻找线索,而是为了证明贺丞的清白。
楚行云浑身乏力,后退两步坐在沙发上,端起茶几上不知落了几层灰的隔夜茶喝干了,又是深呼一口气,说:“最后一个问题,复述你最后一次见到孙世斌的情形,每个人,每句话,都不能放过。”
贺丞却说:“记不清。”
楚行云皱眉,扭头看他:“不能说?”
贺丞淡淡一笑:“我说了,假如你查到最后,仍然需要我的口供,我就帮你。”
楚行云不明白贺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只知道葫芦里的药毒性太强,挨着就死,所以贺丞在旁观,而不协助,也只会在他被毒死的前一刻出手。
楚行云捡起他扔在地上的西装外套,这才发现衣服里裹着他的手机,此刻手机屏碎了,他甩了甩西装外套,把手机拿在手里,眼睛忽然一瞪,凑近四分五裂的手机屏幕。
贺丞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一伸胳膊把手机从他手里拿走,面色稍显仓惶。
虽然贺丞的手机碎了,但是楚行云还是认出来了他手机屏保用的是自己的照片,还是在医院里,贺丞偷拍他选取的一张,
照片里他看着窗外,背景是窗口和夜色,只露了大半张脸,因为入镜的人不算难看,所以那张照片还颇像画报。
“你挂我照片干什么?”
贺丞瞥他一眼,冷声道:“镇宅。”
楚行云眼角一抽,干笑:“你怎么不说辟邪?”
贺丞也笑:“辟邪在门外,镇宅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