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行说明白,“奴才只是有点儿高兴罢了。”
顿了顿问,“万岁爷,上那儿去能不能带家眷呀?”
她还在惦记家里老太太,知愿被废后据说一直在外八庙修行,家里头大哥哥坏了事,剩下俩个哥哥都在外埠承办差事,一则路远,二则也受了牵连,谁也顾不上这个大侄女。老太太见天地念叨知愿,只恨朝廷监管着,没法子赶到承德去。这回既然正大光明过去避暑,要是能带上老太太,让她见一见知愿,也就安了老太太的心了。
皇帝却很不满意她的话,“带家眷?你的家眷是谁?进了宫,自己都是别人家眷,还容得你带家眷?”
颐行这下可不大受用了,“我进了宫,家里头亲人都不要了么?我说的家眷,自然指我额涅。”
皇帝说不行,“没有妃嫔拖家带口的先例,规矩也不能打你这头坏了。”
当然太过强硬难免伤感情,自己也退了半步,说,“这么的吧,为了庆贺你晋位,朕打算赏你额涅五百两银子以作家用。承德她就别去了,毕竟见了太后也尴尬,这辈分儿乱七八糟,到时候怎么称呼都不好。”
说起辈分,确实也够乱的,姑侄先后都入了宫,皇帝现在八成对自己产生了怀疑,都闹不清自己是什么辈儿的了。颐行倒也不是那么胡搅蛮缠的人,在对待皇帝的态度上,预备尽可能地做到恭敬。毕竟两个人之间几番误会重重,虽说她曾对夏太医动过心,后来夏太医现了原形,这份感情就喂了狗,在面对皇帝的时候,还是谨守本分比较合适。
她嗐了声,“您也忒客气了,不让带就不带嘛,何必赏银子呢。”
皇帝听了点头,“不赏也成……”
她脸上的笑立刻绽放得更灿烂了,“不过不领受,倒显得不识抬举似的,那奴才就替额涅谢过万岁爷了。”
所以和她说话,得多拐几个弯儿,你要是照着她的意思顺嘴回话,可能什么事儿都得弄砸。
皇帝有了这个领悟,立刻觉得神清气爽,迷茫的前路也看得透透的了,因此当老姑奶奶说午膳都准备得差不多了,皇帝表示现在还不饿,再坐会儿,说两句窝心话吧。
颐行一早上忙着册封事宜,早膳胡乱用了两口,并没有吃饱,就指着中晌好好吃一顿了,可皇帝不慌不忙,她也只好忍饥挨饿,恭顺地坐在一旁奉陪。
“那么万岁爷,您想听什么窝心话,奴才可以现编。”
结果招来皇帝一个白眼。
皇帝想了想道:“今儿朕依着太后的意思,赦免了贵妃她们,这回去承德,你看应不应该让她们随扈?”
颐行心不在焉,“既然赦免了,有什么道理不随扈?”
皇帝沉吟了下,慢慢颔首,“皇太后和朕虽都移驾承德,但宫中琐事繁多,还有留京的嫔御要人照应,让她们留下也好。”
顿了顿又问,“那依你之见,她们的绿头牌该如何处置呢?是留,还是去?”
他问这些话的时候,目光灼灼看向她,仿佛她的意见很重要似的。颐行忽然感觉重任在肩,十分慎重地忖了忖道:“位分恢复,就说明万岁爷已经既往不咎了,金口玉言既出,万不能反悔,皇上还是应该照着原先的规矩让她们的绿头牌重上御前,才不辜负了太后的一番苦心。”
这段话总算深明大义了吧,帝王家不是最爱冠冕堂皇这套吗。然而正当颐行坚信皇帝会就坡下驴时,他却用那带着点羞涩的眼神瞧了她一眼,“朕知道了,往后再也不翻她们的绿头牌了,让她们知道触犯天威不可饶恕。倘或这次的事儿这么轻易翻篇,那日后嫔妃们便有恃无恐,人人可以设圈套,施诡计,天长日久,这后宫岂不没了规矩方圆!”
颐行呆住了,纳罕地望着他道:“我说什么您反驳什么,您还问我干什么呀?”
皇帝恍若未闻,慢吞吞转动着手上扳指道:“旁的不多说了,朕再问你一桩,你觉得朕该不该夜夜翻你牌子,制造出个你椒房专宠的假象?”
这回颐行想都没想,当机立断说该,“毕竟头一回已经将错就错了,奴才以为就应该一错到底。横竖万岁爷您都好几个月不翻牌子了,说句实在话,奴才觉得您一定是有什么难处。既然如此,求万岁爷夜夜翻我牌子,我为主子肝脑涂地,不打诳语。”
又是一段顾全大局的话,比先前更透彻了,果然皇帝眯了眯眼,“你是认真的?”
颐行坚定地说是,“老姑奶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皇帝老儿嘲讽地扯了下嘴角,“你果然是个贪慕虚名的女人。”
颐行点头不迭,反正她不想被他翻牌子,当真夜夜抽雀牌比大小,那也太无聊了。先前她曾一度怀疑皇帝和夏太医有染,结果后来发现他们俩竟是同一个人,那么皇帝为什么不翻牌,就变得匪夷所思了,没准儿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也说不定。
本以为这回她反其道而行,他八成又要反驳,可谁知她彻底错了。
皇帝露出个老谋深算的笑来,“朕仔细想过了,既然你如此有诚意,那朕就勉为其难,恩准你的奏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