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排练厅里的米娅,即将成为无数被死神亲吻的无辜者之一。
她刚满十二岁,圆号吹得棒极了,音色优美温柔,气息比男生多了一份女生特有的细致。林衍最喜欢用她的圆号和木管搭配演奏抒情片段,每次米娅几乎不用林衍提点,就能找到最准确的呼吸与节奏。
林衍没有想到,自己从约翰内斯堡启程,翻山越岭来到这个非洲中部高原的贫民窟时,迎接他的是已危在旦夕的圆号首席。
半年多不见,女孩瘦成了皮包骨,露出衣服的黝黑皮肤上布满暗红疮口。
对于一出生就携带艾滋病毒的孩子来说,能活到十二岁已经非常侥幸。林衍在看到米娅的那一刻就知道,她的时间快到了。
大雨来临前夕的傍晚,米娅硬撑着站在光线昏暗的平房里,用口音浓重的法语说:“Evan,你终于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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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滋病晚期病人的濒死时刻,林衍陪伴过很多次。人世悲惨触目惊心,硬把洁身自好的林衍逼成了半个艾滋病专家。
林衍努力掩去眼底的悲伤,对米娅说:“我带了新曲子来。”
米娅虚弱地说:“太好了,可是我……不能参加排练了。”
她全身溃烂症状严重,若在发达国度,是需要被深度隔离的患者。
“没关系。”
林衍说,“我带你单独练习。”
每一个即将死去、无法参加排练的孩子,林衍都会尽量进行一对一指导,而今天的这场雨,就是他和米娅之间最后一堂课的见证者。
排练厅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暂且存活。林衍被冰冷雨水淋得浑身湿透,披上一条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毛巾,进去继续给米娅讲课。
米娅面前的谱架上放着《林中精灵》的第一圆号分谱,看到林衍进来立刻指着谱子说:“我想试试这一段。”
林衍走过去看了一眼:“这一段描绘的是溪水。”
“我没见过溪水。”
米娅咳嗽了一声,“没问题吗?”
“没问题。”
林衍在米娅对面坐好,“来吧。”
米娅慢慢拿起圆号,心爱的乐器对此时的她来说重若千斤,但她向林衍坚定表达过,自己不需要帮助。
这位小演奏员的吹奏气息已涣散,嘴唇振动无法到位,但音乐的情感并未被抹去,音色依旧是米娅擅长的细致温柔,像极了丛林里潺潺流淌的地底溪水。
可惜孤独的圆号声,只勉力维持了十小节。
女孩儿喘着气,颤抖着把圆号递给林衍说:“Evan,帮我拿着它好吗?”
林衍稳稳接过来:“好听吗?”
“真好听。”
米娅小声说,“作曲家是你的朋友吗?”
“曾经是。”
林衍苦笑道,“但是现在……不是了。”
米娅惊讶地看着林衍,灰蒙蒙的眼里闪过属于少女的兴致勃勃。
就像一道生命之光。
无能为力的林衍捕捉到了,霎那间很想说些什么,好抓住那道即将熄灭的生命之光。
他犹豫半晌,开口道:“米娅,我告诉你个秘密吧。”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