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泽慢慢问道,&ldo;每个春天?&rdo;
奎琳道,&ldo;是的。背着人偷偷的,一边吃一边喝某种没有名字廉价烧酒。凯瑟琳也知道,有次爸爸喝的酩酊大醉的哭起来,是不是?&rdo;
奎琳一旦慌张起来,便会口不择言。
这次连凯瑟琳都明白自己母亲在说什么事情,有些崩溃地大声提醒,&ldo;妈妈‐‐&rdo;
奎琳在这声提醒里,立刻意识到在晚辈面前失了风度。
趁事情变得无法挽回前,她很快用邀请拦住西泽,&ldo;最近有很多伯克利的学生放假回到奥克兰。黛西也邀请过朋友来庄园玩,是不是黛西?我是说,如果你有朋友,不妨请过来参加奥克兰家庭聚会……&rdo;
凯瑟琳用大笑来掩饰母亲的失态,&ldo;请来看你和朋友们在那种慢悠悠城市爵士里跳中年舞蹈?&rdo;
&ldo;你们当然可以办一场热闹的年轻人的聚会,再疯狂也没事,这里唯一的长辈不会告诉那群严苛的家长……&rdo;
西泽早已经在两人谈话声伴奏下消失在楼梯上。
华人陈教授在春假结束的周末抵达了旧金山,为防止作弊,直接由联邦警察带到天使岛对&ldo;口供纸&rdo;。陈教授英文很不错,却在与回答与女儿身份信息的很多问题上漏洞百出。与刘玲珍的母亲分开对纸的过程中,他承认他背着家庭在外有私生女。许多年他也没有尽父亲的责任,这是他的家庭问题,现在妻子去世,他会竭尽全力向他的家人解释。
移民官员信了他的鬼话,又或者是信了他的钱。不论如何,在犹他州的联邦警察会对他进行为期一年的上门随访,确保他不会将这名女孩交给人口贩卖组织。陪陈教授将女儿扣押的行李从羁押厅带走时,西泽用广东话与陈教授随便聊了聊。
他问他,&ldo;你女儿点知&lso;爆纸&rso;咩意思?&rdo;
陈教授收拾箱笼的动作僵了僵。
西泽说,&ldo;我随口问问,你随口答一答。&rdo;
而事实却和西泽猜测的不大一样。
一九二四年,他受美国的赖梦德夫妇邀请,归国后去了四川大学教书,在那里认识了陈曼丽的母亲。她本出身大家,家族没落,丈夫病死,她二十岁上便守了寡。幸而还有娘家忠仆不愿离弃孤儿寡母,靠变卖积蓄家当,偶尔托人卖些字画手绢独自抚养曼丽。陈教授十分赏识她,也时常接济她们母女。日久生情,这感情谁都没说破,却挡不住邻居风言风语。渐渐地,陈曼丽母亲不愿见他,说这样对彼此名声都不好。合同时间到,他不得不返回上海,却收到陈曼丽母亲来信。她说女儿大了,希望她能受到更好的教育,寄人篱下,她放心不下,乞求他想想办法。那时他已即将启程返回美国。在广东前往香港的码头,偶然从老侨民处打听到&ldo;纸儿子&rdo;买卖,一回到美国,便在美国市场交易好。&ldo;口供纸&rdo;一式两份,其中一份由他提交到移民局,另一份他托人与传票一同带回国,寄给了陈曼丽母亲,叫陈曼丽背熟。
她并没有告知他陈曼丽几时抵达旧金山。他当然更不知道,她没有再嫁,她只是染了肺痨去世了。
&ldo;买纸&rdo;一岁一百美金,十六岁的陈曼丽应该会花去他一千六百美金,外加四百港币船票。这些都是西泽在香港时打听到的消息。不过陈教授的事他并没有告诉德赛。
唯一可以告知的人只有淮真。
但他好几次去唐人街,几乎都没见到她,或者只远远瞥见一个影子,之后总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再进一步上前去同她讲话。
一次去时是在傍晚,她没在店里,不知去了哪里。店里一只长凳上并排坐了几位黑黄皮肤的妇人,不停的讲话,瓜子磕了一地。于是他没有进门,立在门外等等候着。那几个太太以为他听不懂,不时打量他,以广东话窃窃私语的讲坏话,说,&ldo;白人靠不住的你们都知道吧?黄家那个大闺女哟,就受了骗,悄悄找小诊所打了胎以后,患了忧郁症跟卵巢癌,黄妈赶过去照顾着,不知怎么煎熬怎么后悔,都来不及喽。这名声出去了,在美国华人里头再难找男友。这回反法案再不通过,要是回国去相亲,恐怕再难回来喽。&rdo;
第62章索诺玛
这是个很热闹的地方,四处都有大声吵闹的华人妇女。在这段时间里,他亲眼目睹他第一次踏足的杂货铺开门:那个老到几乎看不清东西的伛偻妇人,一扇一扇将门板拆下来摆放到一旁,然后一个接一个的男顾客踏了进去。前来造访的白人大部分都只有十三四岁年纪。老鸨在门外大声招徕顾客,用她最擅长的那几句英文对白,对那群刚刚发育的青少年们推销自家妓女:小先生,小脚的女人,那个地方长得也和别人不一样。这一点,你们已经从同学那里知道了,对吧?
他渐渐已经习惯这类事情发生在华人社区。她们好像永远不会有正大光明的身份‐‐比如香港湾仔与英国水兵厮混的在一起穿廉价旗袍的东方女人;讲英文中文与葡萄牙语,训练有素的高级舞女;又比如这被美国大小报纸批驳无数次的东方陋习。华人女人给她留下的记忆印象,就像这样一点一滴,终于构筑成了一个迎合西方世界的,逆来顺受的偏见模样。
他大约在洗衣铺门外等到十点钟,那群妇女还没有离开。直到淮真法律上的母亲,以唐人街式的英文向他致歉:&ldo;先生,妹妹要考高中,学业很忙,时常要写作业到很晚回来。&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