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我不叫蓝蓝。&rdo;我说。
&ldo;在这部戏里,你叫蓝蓝,所以从今天起你就得叫蓝蓝。&rdo;叶眉从椅子上跳下来,拍拍我的头说,&ldo;快,叫我陶老师,我从今天起叫陶老师了。&rdo;
她笑起来真迷人。
我昏头昏脑地喊:&ldo;陶老师。&rdo;
&ldo;你还要叫我爸爸。&rdo;一个浑厚的男声忽然从我的身边响起,我转头,看到一个中年的男人,他也长得很好看,gān净,帅气,正微笑着看着我。后来我才知道他姓程,叫程凡,和叶眉一样,全国知道他们的人成千上万。
&ldo;叫啊。&rdo;李老师在旁边催我。
我叫不出口。
&ldo;该你化妆啦。&rdo;就在这时候,有人把我从叶眉的身边一把拉走,&ldo;快,换衣服去。&rdo;
救我的人是化妆师,他把带我带到一堆漂亮的衣服前,把衣服拎起来比划得我眼花缭乱,化妆师好一阵折腾,才终于把我收拾好了,我被他推到众人的面前,叶眉第一个叫起来:&ldo;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呵。&rdo;
&ldo;是啊,很漂亮很漂亮啊。&rdo;一堆人都在附和。
就这样,我正式开始了我的&ldo;演艺生涯&rdo;。
我在拍戏的前三天就爱上了这种生活,叶眉他们老喊累,可是我一点儿也不累。因为我在戏里不用说话,我被&ldo;爸爸&rdo;牵着下火车,找房子,找学校,坐在窗边听&ldo;爸爸&rdo;拉小提琴,一句话都不用说。导演对我说,只要用眼睛和心演戏就可以了,自闭症的孩子,是不会说话的。
我很庆幸两点,第一点,不用说话,因为我的普通话实在是糟糕极了。
第二点庆幸的是:自闭症是病,但不是神经病。我不能让人家笑话我第一次演戏就演一个神经病。
镇上对剧组非常的支持,我们镇长还特别把他的家借出来给我们拍戏。镇长夫人对我也很巴结,称我为&ldo;小明星&rdo;,我一去,就给我拿饮料喝。程凡叔叔的小提琴拉得很棒,huáng昏的时候,太阳落山了,他站在镇长家的院子里拉着小提琴,我的心就有些要碎裂的感觉,在这之前,我并不懂得任何的音乐。琴声让我的眼睛忽然变得cháo湿,让我有一种想奔跑的冲动,可是导演一直要我玩玩具,脸上不可以有表qg,要像&ldo;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rdo;。
我那时候觉得导演真是最残忍的人。
后来戏演进去了,才开始觉得,自闭症最残忍,得自闭症真还不如得神经病。
我们镇上有个神经病的女人,她笑起来的时候还挺甜,有时候我和童小乐到她家院子里偷葡萄吃,她也不骂我们,还冲我们直乐。
可是&ldo;自闭&rdo;,真的是一点儿感觉也不能有。
有一场戏,是拍我走丢了,我一直一直在青木河边跑,后来躲在了糙丛里,&ldo;爸爸&rdo;和&ldo;陶老师&rdo;还有&ldo;村民&rdo;一起来找我,拼命地喊我的名字。就是那场戏,我看到了我真正的的爸爸和&ldo;大嗓门&rdo;的继母,他们是群众演员,一起跟着喊:&ldo;蓝蓝,蓝蓝……&rdo;喊着喊着就变成了:&ldo;小三儿,小三儿……&rdo;
我听到导演骂他们说:&ldo;是喊蓝蓝,不是喊小三儿!&rdo;
他们露出我从没见过的谦卑的笑容。
我蹲在糙丛里,脚开始渐渐地发麻,我看着我一直非常熟悉的青木河,忽然开始困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是来自大北京的著名音乐家的女儿蓝蓝,还是一直在这贫穷bi仄的土地上长大的小三儿?
这种jiāo错的幻想让我窒息,于是我这么想着,就昏了过去。
导演本来就是要让我昏的,可我是真正的昏过去的。
那场戏,导演说我&ldo;演&rdo;得bi真极了。
好在我身体好,恢复得快。当天晚上就活蹦乱跳了,不过叶眉却是真的发起烧来,烧得很厉害,戏也不得已停了下来,镇长夫人买了药,又煨了稀粥来给她喝,我一口一口地喂她,叶眉qiáng笑着说:&ldo;蓝蓝你真能gān。&rdo;
她不知道,这是我的拿手绝活儿,我五岁起就开始这样喂别人饭,直到她离去。
那个人是我真正的母亲,演过这部戏后,我才明白我跟她之间的感觉淡到让人绝望的地步。
我想再去好好爱她的时候,她已经永远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