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自然是另外提名。那些上了年纪的,也都是圆滑的,一见自己被提名,便以高龄为由左右推脱。两派意见难以统一,最后索性仍旧由裴仲桁再任一届会长。
散会时裴仲桁先众人一步离开,步履急快。南舟跟了出去,几乎追不上。到了大门,她才鼓足勇气叫了一声:“二爷请留步。”
裴仲桁停了下来,负手而立,但没回头。南舟见万林还在一旁,便问:“二爷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九姑娘有什么话就这样说吧,万林不是外人。”
南舟嗫嚅着不知道如何开口同他说一句对不起。
“若九姑娘问我为什么反对,原因我刚才已经说了。”
南舟心底半是酸涩半是委屈。罢了,他大约并不稀罕她这句道歉,她何必自寻羞辱?她咬住了唇,也吞下了所有的苦涩。福了福身子,“是,我就是来谢谢二爷点拨的。”今时往日,她不仅欠他一句对不起,同样欠他一句谢。
裴仲桁仍旧没有回头,低着头仿佛在戴手套。但那手套怎么戴都不舒坦,弄得他心烦意乱,声音里也带着不耐烦。“九姑娘,要起风了。虽然好风凭借力,但青云之上不胜寒凉,九姑娘还是要多加小心。见风使舵,未雨绸缪。”说完上了车,始终没回头看她。
南舟追出来的时候连大衣都忘了穿,此时不过单薄的一件旗袍,冷风一吹,整个人都冻住了。雪落纷纷,她站在风雪里茫然地看到他的车绝尘而去,忽然想起十四岁时的那一天。到如今急景流年,往事旧恨前欢,都被命运暗中偷换。
万林从后视镜自里看到南舟还站在那里,纠结了半晌,还是道:“二爷,九姑娘还在那……
裴仲桁拳头握紧了,偏过头看窗外,强迫自己不回头,仿佛根本没听见。他那点好不容易才从尘土里拾起来的自尊,拼命地护在胸口,怕一转头就会扔掉。
万林忍不住,“二爷您也是,明明是为了九姑娘好,还弄得您倒成了坏人!老冯头他们知道震州要不保了,这个会长就是个烫手山芋!他们倒好,推个姑娘家出来多会长。咱们不是要走了吗,现在您又做了会长,那个汤川回头又要……”
他在她心里早就是个坏人,不,也许一直以来就是个坏人,那么再坏一点,也不会有什么分别。他已经困顿在这一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感情里了,也看到了结果,那么就算了吧。所谓快乐,并非是拥有她,而是她平安,他才安心。
裴仲桁默然不语。过了半晌才说:“我自有打算……事已经至此,走一步算一步吧。让老太太、大爷他们先走。希望不会走到最坏的那一步。”
震州人怎么都没想到一夜之间变了天。南舟在船停靠补给时下船买了份报纸,才知道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江启云深陷包围,突围未果被炸弹击中身亡。老帅受不了打击也病倒了,同时宣布下野。
船一到震州,南舟马不停蹄地匆匆赶到了官邸。江家一片忙乱,下人们都匆匆收拾东西,卫队进进出出,人人面上都带着凄惶的神色。江启云的棺椁已经运回来了,往日的金粉繁华一夜之间变成了一片缟素。
下人认得南舟,领她进来后便忙开了。南舟进了南漪的房间,她正呆呆地坐在床上,抱着江启云的军装,两眼空洞洞的,一滴眼泪都没有。南舟走上前,蹲到她身前,“漪儿。”
过了好半天,南漪仿佛才有了一丝清明,喃喃道:“我去了他的营地,什么都说了,他不信我……他说你乖乖呆家在家里好好享福就好了,男人的事情不要操心……他为什么不信我?一定是我没说清楚,我应该再说清楚的,我应该想办法把他拉回家的……”他爱的霸道,她一己私念不肯回应,早抱定有雾散云飞的一日。只是她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阴阳永隔,日月难逢。
南舟握住她的手,“漪儿,这不是你的错……”
门忽然被大力推开了,程氏跌跌撞撞闯进来,冲到南漪面前,指着她的脸大骂,完全没有了昔日端庄慈祥的模样。“都是你,都是你这个丧门星!自从你进了江家门,我们江家就没一天安生过!启云在前头好好的,你为什么去营地?那是女人该去的地方吗?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让他改了路线。都是你害死我儿的!”
“江夫人,这些都是意外……”南舟辩解道。
南漪拉住南舟,无力地摇摇头,不想姐姐为自己同程氏起冲突。“姐姐,我没事,你先回去吧。”
“是!你没事,为什么你没事,为什么出事的是启云!”程氏悲愤不已,一看到南漪怀里抱着的军装,眼中恨意更盛,“你不要碰我儿的东西!”
南漪本就有些精神恍惚,怀里的军装就是她最后一点念想。此时见人来抢,拼命地护住,“不,这是我的,我的!”
但程氏满腔丧子之痛无处可去,一股脑儿全发泄到南漪身上。两个女人为了件衣服争抢不止,南舟急得想分开两人,却被程氏一推,倒退了几步正撞在茶几角上,人跌在地上疼得一时起不来。南漪的头发被程氏抓在手里,却还是不放那件军服。南舟急得大喊,“快来人啊!”
没多久就冲进来几个人,跑在先前的是江誉白。他一进来就看到缠斗在一起的程氏和南漪,他上前好生劝慰,试图将两人分开。但程氏一看到他,更是怒火中烧,抬手甩了一巴掌在他脸上,“你得意了吧,启云死了,江家都是你的了,你得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