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泥泞湿滑且布满青苔的地面上,郁秋脚一坡便狠狠地摔在泥面上,鼻子瞬间被浑浊的泥水堵个水泄不通,湿冷的土腥气顿时顺着鼻腔一管子吸了进来,让他咳嗽得满脸涨红险些窒息,鼻涕眼泪更是涂满了整张脸。
“你到底行不行呀?我们都跟你兜了一大圈。”
温苗火气横眉朝着正在勘察着地图的瞿枫发着脾气,冷着脸犟在原地不肯挪动一步。
可瞿枫倒是一点都没生气,只觉得温苗就连发脾气的声音都是极好听的,不耐烦的腔调被软糯的嗓音冲散大半,最后落到耳廓里跟撒娇似的。
他不仅没有生气,瞧着温苗那张动怒泛红的脸反而觉得分外可爱,更是好声好气地哄着,说他身体本就孱弱可别气坏了身子,还故意说了几句捧哏的话逗他发笑。
咯咯的笑声传到郁秋耳里,让他本就咳嗽不停的喉咙、胸腔更是倍感窒息。
水珠顺着打湿成缕的发梢坠在眼睛里,蛰得他一阵发痒难受,便用手指拼命得揉着仿佛要将那颗眼珠给剜掉似的。
“郁秋,你还好吗?”不远处正反复搜寻着手机信号的傅又驰似乎注意到后面的情况,百忙之中回过头来问了句。
郁秋嘴唇稍微抿紧了些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将湿漉漉的脸颊揩干净,他擦得极为细致,先是下颌,后是两颊,再是鼻梁,可搭在额头上浸湿成几绺的刘海却是不管不顾。
“真没礼貌。”瞿枫见他丝毫不回话,冷不丁地说了句冒凉气的话。
傅又驰温和一笑表示并不在意,向来看人温润的眼睛并不刻意地在郁秋白皙的脸颊上停留着,仅仅是端视了两秒,便让温苗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瞧见郁秋衣服领口的地方洇湿一片,忙不迭地拿出纸巾来,关心备至擦着他脖颈沾到的泥点。
温苗动作灵敏又迅捷,郁秋手脚僵硬还没来得及拉开两人的距离,他的手便径直来到他脸上,温柔地用纸巾沥干了他湿漉漉的刘海。
黑发撩至两边,无意间展露出左额火烧火燎留下的瘢痕,丑陋似蛇,贯穿了大半个额头和眼梢。
平时稍微用刘海挡着还好,现在一被掀开,整张还算清秀的面容便被破坏了大半,只觉得可怖又难看。
郁秋平时最忌讳脸上的疤痕,就连洗漱时都会刻意回避镜子,更别提此时被温苗毫无顾虑地掀开。
他脸色陡然变幻,近乎是出于本能反应将面前的手遽烈甩开了。
他力道很大,温苗净白的手背上清晰地落下一个突兀的红痕,他从小到大都被长辈和同龄人惯着,没有受过一点责骂和体罚,现在被郁秋冷不丁地这样一对待,不禁难受得红了眼。
瞿枫见状对郁秋更是厌恶,眉毛紧挤拢在一块,憎恶恍若要在他脸上化为实质。
可温苗始终都拽着他,瞿枫愤懑不平,最后只是冷嘲热讽地呵出一句:“小丑八怪,再怎么挡也还是小丑八怪。”
他说完像护犊似的拉着温苗走远了些,嘴上仍不停地低声咒骂:“好心没好报,如果不是你当时不计前嫌,我是绝对不会同意他这种人跟我们一起考察风俗项目,他也就挑着你好说话,不然怎么不去别的组,非得求着来我们这组。”
可能是注意到温苗的神色漫不在意,于是瞿枫话锋一转,“你现在好点了吗?手还疼吗?”
温苗含笑地点了点头,眼神无意间朝傅又驰斜了一眼,发现他的目光再也没有向先前那般停驻在郁秋身上,嘴唇微不可察地勾起一个小弧度。
也是,他怎么会产生那样荒诞的想法,竟然觉得像傅又驰这样的天子骄子会关注那样的人。
毕竟当时的情况太匪夷所思了,向来与郁秋没有什么交集的傅又驰,居然会同意郁秋加入他们小组,现在想想,可能对方就是单纯的同情罢了,毕竟那样又瘸又丑的人,怎么看都十分可怜。
耳畔依旧充斥着瞿枫嘘寒问暖的声音,温苗黑润的眼睛里晃过一丝明显的得意,余光觑了一眼缀在身后就连行走都显得略微吃力的人影,嘴角微弯,不闻不问地朝着前方走去。
而郁秋在后面跟随得分外仓促和狼狈,泥土粘黏,道路崎岖狭窄,再加上四周环境雾障重重,郁秋本就崴伤的脚踝就更是走得小心翼翼。
他努力地保持着队形,不远不近地跟随在瞿枫他们的尾后,耳畔还能隐约听到对方贬低取笑自己的话语,词语刻薄得让郁秋眉眼低敛着,那种不甘和憎恨正一点一滴地顺着心尖悄无声息地滋养着。
他不明白,同样都是被丢弃的,为什么偏偏有人喜欢温苗,却又用看肮脏污泥的眼神无比厌恶他。
这种犹若苦刑般的折磨正缓慢凌迟着他,郁秋眼睛红得快要滴出血水来,指甲快要将手掌心的嫩肉给挖掉。
不要紧,只要他能从这个地方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便再也不会被人忽视,受人平白无故地低贱了。
郁秋正反复安慰着自己,跛着脚往前走时,猝然间感受到一股强烈被人刺探的窥伺感,□□直白的目光近乎流转他全身,让郁秋僵直身躯头皮更是炸裂到发麻。
他倏地抬起脑袋,蹙眉逡视着那道视线的来源,温苗和瞿枫正在有说有笑地谈着话,而傅又驰正在试图和前来迎接他们的人打电话,根本无暇留意后面恍若透明的郁秋。
不是他们·····
郁秋焦躁地将嘴唇咬破了皮,正当他敏锐且疑虑地往四周探望时,那种诡秘且怪异的眼神又陡然消失了,仿佛刚才那一瞬只是郁秋疑虑过重的幻觉而已。
只是错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