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民政局大楼之后,安平小心地拍了拍衬衫口袋中的拔付凭证,稚嫩的脸上洋溢着淡淡的微笑,透出了一种不虚此行的满足。五千块,虽说不多,却也能够解决福利院的燃眉之急了。更让安平看重的是与何局长搭上了一段香火情,这对福利院的未来有着无法估量的作用。至于黄大发种植的烤烟出了怎么样严重的病虫害,却不在安平的考虑范围,三年的学习,安平参加过许多的实践,哪怕困难再大,安平都有信心去摆平。
无疑安平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但这种自信的来源,与其说是对自己所学知识的信心,莫不如说是对老师李教授的崇拜。作为北江省高寒作物推广种植的学科代头人,李教授称得起农业生产方面的权威专家。而对于继承了老师大半理论知识的安平,对自己的所学自然充满了信心。
“院长,我回来了……”骑着破旧的自行车一飞奔,不过十多分钟,安平就回到了福利院。下午三点正是夏季里太阳最火辣的时段,福利院的老人畏惧灸烤,都躲到了屋子里,院子里静悄悄的,安平高亢的一声叫喊有如夜枭鸣啼一般划过整个院落。
“咳咳!平儿回来了,快来喝碗糖水消消暑,这天热的不像话了,顶着太阳在外面跑,别中了暑,咳咳……”不多时,房间里有了声响,果然听到安平的叫喊,老院长干咳着从屋里转了出来,花白的头发,脸上带着病态的枯黄,略略弯曲的背脊无不证明着老院长真的很老了。
“院长,民政局的何局长给咱们福利院批了五千块钱救急,还说其他拖欠的钱款得等到下个月再拔付。这是支付凭证,一会您让刘阿姨入帐吧……”十几年来,老院长把一切都交给了福利院,极力地为福利院的孤寡老人们争取着坚难的生存权力,哪怕经历了常人无法承受的污辱也仍然甘之如怡。也正是老院长百折不挠的坚持,才有了十几位孤寡老人的幸福晚年,才有了安平的健康成长,这份恩情让安平刻骨铭心。
“哦,五千块,不少了,何局长这是大出血了,安平啊!他没为难你吧……”自己数次跑动都没要到一分的钱,安平却居然要了回来,老院长的眼里透着几分的不相信,等把凭证拿到手中认真的看了又看,才将目光落到了安平的身上,有如不认识一般,细细打量了不停。
之前安平知道老院长急病了,福利院又要断粮了,喊着嚷着要去找何局长理论,老院长拖着安平的手不让去,这官字两个口,话语权在人家手中,怎么说怎么有理。而安平别看长的文静柔弱,但骨子里有着同龄孩子所不具备的刚烈和坚韧,从小到大,但凡有因为安平是孤儿而欺负他的人,都被安平用各种手段展开了还击,若是此时安平年轻气盛,一言不合跟何局长发生口角,最终吃亏的还是安平这个孩子。然而,让老院长没有想到的是,安平不但去了,更从有着铁公鸡称呼的何局长手中掏到了五千块的巨款,这可是了不得的一件事。
“没有,没有,我把福利院的情况介绍了下,何局长很气,还跟我说民政局盖大楼占了不少部门钱的事情,他那块也挺为难的,就先拔了些救急……”与何局长之间达成的问题,安平打了埋伏,倒不是对治愈病虫害没信心,主要还是怕老院长为自己而担心受怕,如今自己已经长大chéngrén了,又参加了工作,也该替老院长,替福利院分担下压力了。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安平啊,补贴款要回来了,这五百块钱你就收回去吧,你长大了,都参加工作了,领导需要走动,同事也要交往,朋友,同学什么的也要沟通,以后还要娶媳妇成家,哪都少不了用钱,把这钱放在身上,也省得用的时候没个分寸……”老院长把凭证收了起来,随即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叠暂新的钞票,那是安平知道福利院资金周转不开,老院长又急病交加,便把刚刚领到的一个月半月的工资和补贴贡献了出来应急的。
“院长,我在单位上班,吃有食堂,住有宿舍,都不用花什么钱。而且,隆兴镇是乡下地方,就是有钱也没地方花啊。何况您也看到了,我中专毕业工资三百多呢,再加上奖金补贴什么的,一个月少说拿五百,我就是天天吃肉都花不了。所以啊,这钱您就留着吧……”这钱中午刚送出去,下午就被老院长推了回来,安平的眼中有些发酸。
老院长淡薄名利,对于安平有如严父,有如慈母,只知付出,不知索取,二十年来含辛茹苦,工资奖金都贴到了福利院,其中又有很大一部分花到了自己的身上。眼看着老院长都要到退休的年纪了,别说银行存款了,就是连自己的房子都没有,中午若不是怕要不到钱,担心福利院的老人们断了粮,就是自己这五百块钱都不会收。
“不用,不用,你花不了就存起来,福利院要没钱的话,再找你要总行了吧!快!收回去啊……”老院长不由分说的把钱塞进了安平的手中,态度很是坚决。安平知道,若是自己再坚持下去,老院长会因为自己太气而伤心,索xìng不再坚持的把钱收了起来。
“还有个事,这天气太热,老方头生了褥疮,朝阳的房间不能住了,我想把他搬到你的房间去住一段rì子,你看行不……”安平把钱收了起来,老院长递给了安平一碗凉好的糖水,看着安平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枯黄的脸上露出了一股慈祥的微笑。
“那有啥不行的,一会我就把行李搬到后院,跟豹子叔一起去睡……”福利院是清江市zhèngfǔ专门为孤寡老人、军属烈属开办的,安平虽说是孤儿,但本身并不具备在福利院居住的资格,若不是老院长在福利院外将安平捡了回来,又一意孤行的将安平收养chéngrén,怕是安平早就应该被送到专门收养儿童福利院了。
而且,自从安平考上了中专的时候,就算是走向社会了,虽说福利院里没有锦衣玉食,但也是要占着一个人的嚼裹,总有占公家便宜的意。安平之所以直到现在都赖着不走,倒不是没有食住的地方,就是还是舍不得生活了十几年的环境,舍不得含辛茹苦将自己养大的老院长。
“豹子叔,我来陪你了……”和老院长闲聊了一会,安平就回了屋,简单的收拾了下行李,直奔后面的院子。福利院在编的人员就四位,老院长主持全面工作,刘阿姨和洪婶两个集会计、出纳、护理员,厨师,勤杂工于一体的工作人员,再有就是安平嘴里亲切呼喊的豹子叔。
“平儿,吃,吃……”豹子叔人如其名,消瘦的脸颊,花白的头发,混浊的眼神不经意的闪过一丝寒光,就像一只蓄势而发的猎豹,只有看到安平的时候,豹子叔才会流露出一股和蔼的笑容,随即有如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掏出了半块西瓜,直往安平的嘴里塞,用他特有的方式表达着内心中的热情。
豹子叔是福利院的收发工兼勤杂工,在福利院工作十几年了,不知道是哪里的人,大名叫什么也没有人知道,据老院长说豹子叔年青的时候当过兵,脑袋受过严重的伤害,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说话更是颠三倒四的,总让人抓不着边,跟队伍走散了才流落到了清江,之所以能在福利院工作,还是跟曾经的军分区首长攀上了战友情,受到照顾才在清江落了户。
本来,按照军分区首长把豹子叔送到干休所养老,只是豹子叔似乎就认准了福利院,几次从干休所里跑了回来,守在福利院的大门口任谁也拉不走,仿佛福利院中有什么让他难以割舍的东西一般,他的xìng格偏激执拗,谁也分不清楚他的想法,最终那位首长索xìng把豹子叔安置到了福利院,一晃十几年过来了。
豹子叔对安平很好,不但把好吃的,好喝的都紧着安平来,还教安平习武打拳,从小到大,安平顶着孤儿的称号,没少受淘气的孩子欺负,每当这个时候,豹子叔就会发疯,拎着菜刀就去找人拼命,久而久之,安平周围的人都知道豹子叔是个武疯子,砍死人可是不偿命的,这样的人可是惹不起的,间接的给安平免除了不少的麻烦。
“豹子叔,豹子叔,我不吃,您自己吃吧,我先去铺床,一会啊,我去买猪头肉,晚上咱爷俩喝一蛊啊……”安平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有如哄骗小孩子一般,将半块西瓜又推了回来,塞进了豹子叔的嘴里,鲜红的西瓜汁淋到了豹子叔满嘴,一老一少就这样呵呵的傻笑着,小小的院落里升起了一种简单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