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照莫名挨了一顿吼,怏怏地双手遮雨冲进孤儿院大门。方灯也钻进了楼道,噔噔地上了楼,还没进屋又停住了,用力跺了跺脚,放下鱼桶又跑回了雨里。
&ldo;你傻啊,今天是周六,又下那么大雨,邮差都未必上岛。再说,你这么等有用吗?&rdo;她恨恨地对傅镜殊叫道。
傅镜殊看了她一眼,轻轻抹去自己脸上的水渍,&ldo;那你说,我做什么才有用?&rdo;
&ldo;我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淋出病来谁可怜你?说不定那包裹是路上耽误了呢?&rdo;
&ldo;所以我才在这等。&rdo;
&ldo;你在哪儿不是等?犯得着和自己过不去?已经等了这么多天,该来的早就来了,如果给你寄包裹的人今年忘记了,那你是不是要在这等到死?&rdo;
&ldo;不会的,这已经是他唯一记得我的时候了。方灯,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你别管。&rdo;
&ldo;我不管你谁还会管?老崔也不在。&rdo;方灯气急,像他这样平日里什么都看得明白的人,偏偏遇上这件事如此固执。&ldo;他们把你一个人扔在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真的惦记记挂你的话,至于除了一年到头用一个包裹打发你之外,其余什么都不管吗?你爸寄来的包裹和信再重要,难道没有它你就活不下去?&rdo;
&ldo;我当然活得下去,但是和死了也没什么分别。&rdo;这是方灯头一回听到傅镜殊那么大声地对她说话,雨越下越大,似乎连他自己也对这种不管不顾的宣泄感到陌生。&ldo;傅至时说得一点都没错,我什么都不是,如果没有顶着这个姓,我就是他们嘴里不折不扣的野种、弃儿。我住在这个大房子里面,但是和阿照,和对面孤儿院里的人有什么两样。方灯,你不是没见过那些人的势利和白眼,我不想这样,不想一辈子被人看不起,不想烂在这个鬼地方!那个包裹,已经是我说服我是傅家人的唯一理由了,你懂吗?&rdo;
第七章云烟旧梦
傅镜殊问方灯懂吗,方灯不懂。她只是个酒鬼的女儿,更是个有一天过一天的人,那些所谓的家门荣耀从来就与她无关。但她想了又想,也许这也没什么难懂的,这世上有些东西在别人看来一钱不值,但是在某个人心中却是一切。
雨在入夜时分就停了,第二天一早,太阳急不可待地施展秋老虎的余威。傅家园院墙上的青苔被雨水洗刷得格外苍翠,方灯再从那里经过时,墙下已经没有了等待的人。
这天,她在去学校和回家的路上都未遇见傅镜殊。到了晚上,对面的窗口也没有了透过猩红色天鹅绒帘fèng流泻出来的一线灯光。他去了哪儿?自从方灯搬过来那天起,就从没有见过他离岛过夜,按他的说法,岛外的市区也早就没有了亲人。
&ldo;我去他们教室里看了,七哥的座位是空着的。&rdo;又过了一天,阿照啃着油炸小鱼对方灯说。他的脸看上去gān净了不少,方灯说过,想要吃她做的东西,最起码要把鼻涕擦gān净。
&ldo;灯姐,七哥他会不会想不开……&rdo;
&ldo;我呸!&rdo;
阿照不敢再说晦气的话惹方灯生气,吃完了炸鱼,又恋恋不舍地舔着手指,突发奇想地又说道:&ldo;说不定七哥他根本就不存在……嗯,就像是石头变出来的。别人都说傅家园里藏着成jg了的石头狐狸,所以他说不见就不见了。&rdo;
&ldo;再胡说八道当心我抽你。&rdo;
阿照挨了一记爆栗,捂着头跑了。
huáng昏中的傅家园铁将军把门,从铁门的间隙看进去,只看得见深深庭院。园中心的欧式喷水池边长出的野糙尖儿枯huáng了。几日无人打扫,前廊的阶梯上铺满了落叶,塌了大半的假山和假山后废弃了许久的西楼更显荒凉。整个院子里看不见嗅不出一丁点儿活人的气息。难怪阿照会相信那些鬼话。
方灯轻车熟路地翻墙入内,老崔出远门了,她可以放心地穿过后花园和屋顶都没了的下人房,一路走到东侧小楼正门。
作为园子里仅有的完好建筑,傅家园东楼在方灯看来不中不西的。一侧是古色古香的亭榭和月牙池,正门却有着欧式的高大廊柱和双向步阶,这在百余年前想必是当时的时兴设计,也是瓜荫洲特有的历史使然。
&ldo;傅七,你在里面吗?&rdo;方灯拍打着沉重的雕花木门,&ldo;喂!你没事吧!要是还活着的话你好歹应一声……&rdo;
方灯喊了好几分钟,手拍得发红了,那不知道什么木头做的大门纹丝不动。她又退开几步朝熟悉的那扇窗喊话,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傅七房间的那扇窗远处看来平常,近距离观察才发现它离地近五米高,周围没有借力之处,就算她身姿灵活,也决计不可能徒手攀爬上去。
方灯沮丧地扫开落叶,一屁股坐在微凉的大理石台阶上。他能去哪里?莫非真如阿照所说,这座废园本身就是狐狸jg布下的迷障,他则是住在里面的jg怪,只为迷惑她而来?否则为什么这岛上日出日落一切照旧,没有一个人在乎这深宅大院里有人悄然消失了,只有她耿耿于怀?然而《聊斋》里的狐狸好歹还贪慕书生的阳气和才华,她有什么可以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