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事已至此,不能不报,王忠也没想到真能从树底下找出东西来,拿托盘盛着名符,送去给正元帝看。
人都撤了出去,清虚也跟着王忠一并退出去,太子妃一把扯住了碧微的袖子,被碧微轻轻挣脱:“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的?谁告诉我的?”
她脸上半点情绪也无,声音也平静无波,太子妃看着她的脸,不由自主点了点头,就听见她道:“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看她还是全不明白的模样,敛敛袖子去了观音堂,捻起三支香,堂中寂静无声,人人都在看她,又人人都不敢看她,时光一下子回到六年前,所有人都害怕她是个难缠人物的时候,这么多年,她们终于知道,她确实是个难缠的人物。
树挖了出来,东西呈送上去,看的就是正元帝的意思,就算他为了承吉不得不保住太子妃,心里这口气又怎么咽得下。
前宫的风一吹,后宫院墙里的草都在动,王忠怀抱托盘往后宫去,没一会儿宫人太监们便都知道东宫院里挖了出东西出来,究竟是什么自有人去打听。
太子妃到得此时想起卫敬容来,谁也没法救她,只有皇后了,她挣扎出了东宫门,一路去了甘露殿,宫人见是她来了,自然不能再拦,却指指佛堂道:“娘娘正在颂经,再有半个时辰就好了。”
太子妃哪里等得了半个时辰,她哭得满面是泪,就在佛堂门前痛哭出声,卫敬容从堂中出来,蹙眉看她:“这是怎么了?”
太子妃扑到她身边:“母亲救我。”口里含含混混,紧紧扯住卫敬容的袖子不放,她这么一奔,阖宫都知道了,哪里还用传闻,东宫里挖出来的那样东西,就是太子妃的。
卫敬容如何不知,还待细问,正元帝便派了王忠到甘露殿来:“太子妃怕是冲撞了什么,这才神智不清,陛下着老奴把她送回东宫静养。”
除了太子妃被办在东宫殿,也不许承吉再去东宫中看她,她身边侍候的宫人太监一个个接连被送到了慎刑司,那名符怎么埋下的?埋了多久?可曾诅咒?上来就是严刑,没想着再把这些宫人太监们放回去。
正元帝看着那块被土色沁浸的木牌,木牌子上还绕着几缕发丝,秦显的那一块虽然没有,可太子妃的那块上却缠着一束,正元帝捂着心口好半日没缓过气来,心口一痛,腿疾跟着发作,病倒在拾翠殿中。
第298章白头
慎刑司手脚极快,没隔两日便把旧情疏理送到拾翠殿,太子妃身边的素鹃腊梅,先是一个字也不肯说,后来熬不过刑罚,却都咬死了这是太子妃祈求与太子恩爱同心,白头不离的名符,绝没有诅咒拘魂这一说。
除了素鹃腊梅,藏下名符的事无人知晓,水仙在这几个丫头中年纪最小,被提出来当着她们两人的面受刑,十根指头上了夹板,叫声痛彻心扉。
素鹃到这时反而口硬起来,自知只要说了太子妃还有活路,她们这些人一点活路都没有,何况当年根本就不是巫蛊,民人男女这许多求恩爱求白头的,难道都是巫蛊不成。
她越是口硬,受的刑便越重,慎刑司那个老太监阴恻恻看着这些二十出头的宫人们:“跟着贵人,养活得皮白肉红,连苦活计都没做过罢。”
素鹃见着烧红的烙铁凑到面前,已经痛得浑身冷汗,唇间没有半丝血色,老太监道:“把你们送进来,就没说过让你们活着回去,早些召认了,落个好死,年纪轻轻也好投胎。”
她这才认下了,可依旧咬准了太子妃当年没有拿到太子的头发,“白头符”差了头发,这才一直都不灵验,太子也并没有因为合欢树下埋了白头符就真的多看太子妃一眼。
既然知道自己要死了,素鹃便破口大骂:“我们娘娘宽仁端庄,哪一点比不过姜贱人,要受她这样陷害,我死后作鬼也绝不放过她。”
这些人受刑时,先还能够忍耐,等到皮绽血流,便满口都是诅咒姜碧微的言词,当年知道这事的,也就只有太子妃贴身宫人,除了素鹃与腊梅,余下二十来个宫人太监,有的当时根本没进东宫,有的当年不过是撒扫宫人,只为这桩旧事,便都送了性命。
此事一出,卫敬容便病了,说是受了风寒,闭门甘露殿中,轻易不再见人,卫善进宫看她,见她素白着脸,手中转着佛珠。
跟着她又去了东宫,直奔心悦殿,却没有在心悦殿中见到碧微,还是小宫人指了指偏殿观音堂:“我们良娣去观音堂拜佛了。”
卫善立在观音堂门前,见她一身素衣,捻香祝祷,口中嚅嚅不断,也不知在说些什么,殿中俱是太子妃嫔们,苏良媛李承徽几个统统坐在一处,与碧微分隔开,却时不时看她两眼。
卫善心知这样的大事,无人首告是不成的,这些妃嫔也许当年都或多或少知道旧事,一个院墙里住着,谁能瞒得过谁去,当年许是因为可怜太子妃无宠这才瞒下,她们说了,她们又害怕了。
这是可以预见的事,她此时过来,只是来看看碧微如何,想好了要做的事,不一定能承受得了结果,她走近了,殿中却无多余的蒲团,卫善便席地而坐,这才听见碧微嘴里念的是《地藏经》。
直到她念完,这才看向卫善,嘴角一翘:“你来啦。”
卫善看她,也冲她点头一笑:“我来了。”两人相互扶着立起来,碧微道:“去我殿中喝一盏茶罢,只是没有新下的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