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偌大的皇城里,在这块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往日光鲜亮丽穿着得体的大燕皇后,此刻尸体却是残破不堪,过去了几个月,尸体已经腐烂,野狗也不愿再吃她的肉,只有飞过的乌鸦会落下啃食腐肉。
周瞿在看见先皇后尸身的下一刻就控制不住的呕吐起来,他边吐边哭,最后跪在地上给先皇后磕了十几个响头。
“……皇后娘娘,我母妃对不起您,我也对不起您,我抢走您儿子的皇位,还放任他们这样侮辱您的尸身……您恨我吧,明明幼时对我好的是您,在母妃把我打个半死把我带去自己寝宫医治的也是您……对不起……您肯定觉得是个白眼狼不会原谅我吧?没关系,您不用原谅我,如今我逃不出这皇城,等周懿重新攻城时……我一定会到下面亲自给您磕头赔罪的……”
之后周瞿本想派人把先皇后的尸首安葬了,可皇城的人都是虞太后的,没有人帮他,他就自己找了个铲子,亲手把先皇后的尸体埋葬了,他还给先皇后立了个小碑,又在地里插了一枝花,那花开的不好,可周瞿已经找不到比这枝更好看的了。
虞太后依旧在寝宫里不曾离开,周瞿再也没来找过她,他回到了之前住的寝宫,继续捣鼓他从前最喜欢的机关造物,耐心的把那些被虞太后和阿雯佳督纶摔坏的木器重新组装起来。
十月初,秦尽崖听从姜覆雪的命令带着一部分新兵前往了洛安驻扎,还要帮着百姓们修缮房屋。
姜覆雪身上的伤口已经结痂愈合不会再流血了,林在琴也算松了口气,但不知道他怎么回事,去了一趟文中之后,就整日心不在焉的,姜覆雪问过他几次,他都说没事,姜覆雪也索性不管他了。
梁王不打算在沽荆一直留着,便找了个时间去见了姜覆雪一面,姜覆雪虽然不想见他,但也算是避无可避。
大概是看出姜覆雪的不耐烦,梁王还特意把冯梧带在了身边,姜覆雪也确实在看见冯梧的时候没那么冷淡了。
好在梁王也不跟姜覆雪啰嗦,直言道:“现在你还想帮周懿攻打皇城吗?”
姜覆雪冷着脸没说话,冯梧站在不远处,时不时观察着姜覆雪的神色,梁王也不在意,继续道:“听我一句劝吧覆雪,皇城那边用不着你们派多少兵去,眼下最该做的就是练好你的新兵,然后跟祝文傅去收复凛冬才对吧?”
姜覆雪心里清楚确实应该如此,前些日子他才收到萧泽林的传书,确定了惑鹰天主已经带着军队回到了寅庭,同时回到惑鹰族内的还有阿雯佳督纶。姜覆雪还记着洛安的血债,但眼下来看,先帮祝玉收复凛冬更重要,他可不想再被瘟蛇堵一次后路。
梁王理了理衣摆,自顾自道:“大燕全境都不认周瞿是新帝,你不用帮周懿也可以,周瞿撑不了多久的。”
姜覆雪突然直视着梁王的眼睛,梁王被这突如其来的对视弄得有些不自在,姜覆雪终于开口道:“王爷,京城的叛军拿着整个京城百姓做把柄,所以尽崖才一直没攻进去,你怎么能保证,周瞿不会鱼死网破,把京城变成下一个洛安?就算他不会,那个惑鹰女人,难道她不会吗?”
姜覆雪明显不接受梁王的建议,梁王不悦的皱起眉,还想开口,但被姜覆雪抢先一步:“王爷,洛安的惨案不能再发生一次,京城是国都,如果您不着急的话,还是先让太子登基去吧,毕竟他现在是民心所向,哪怕您出兵帮忙解了京城之困,您也只是梁王,不是太子。”
梁王听着姜覆雪的话缄默了许久,还是无奈的摇头笑了笑,“你啊……怎么对本王敌意这么大呢,明明之前都为本王做了那么多事了……行吧,你也别生气了,听你的行了吧,本王确实等得起,也相信覆雪不会让本王失望的,就让周懿过把皇帝瘾吧。”
话完,梁王站起身,“那本王就不多留了,之后怎么打算,你自己考量吧,需要本王帮忙的尽管开口就是。”
正当梁王走到门口时,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转身看向冯梧,“溪闲啊,你们先前也算主仆一场,去跟覆雪说说话吧。”
冯梧愣了一下,垂下头有些不知所措,梁王已经离开了,姜覆雪把目光放在冯梧身上,有些欲言又止。
缄默了许久,冯梧才转过身面对姜覆雪,看着姜覆雪的神情,冯梧竟然觉得自己有些难堪,他苦笑一声,自嘲道:“……其实新年的时候,我回了一趟沽荆,去了将军府。”
姜覆雪没有说话,那天他喝多了,有些小事不记得,只记得那天被秦尽崖哄上了床,第二天脑袋晕,身上也疼。
冯梧继续道:“那时候,大家吃完年夜饭都很开心,你们在喝酒,我在屋顶上看着,小侯爷把你扶进屋里后,我就走了。”
如果秦尽崖此时在的话,应该是记得那天晚上,屋顶上确实有动静,但飞下来了逐风和长夜,秦尽崖就没怎么在意屋顶上是不是还藏着人了。
姜覆雪只是静静听着冯梧讲话,没有搭腔。
“将军……曾经小侯爷问过我,如果您和王爷站在对立面,我会选谁,当时我说,我会站在王爷身边。”
姜覆雪点了点头:“你也确实这么做了……溪闲,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呢,总不能是后悔了吧?”
冯梧眉头越蹙越紧,神情痛苦起来,他捂着脑袋,“……我不能后悔,可听到洛安被屠城时……看见将军身上的伤时,我在想,如果我不曾离开,有我做侦查,是不是沽荆就落不到这么个地步,如果是我带兵守住洛安,是不是就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