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反了反了!”陶朱声音嘶哑,问道:“天子脚下,擅闯民宅,这都是些什么人啊?他们想干什么?这是什么地方?刘秀姑娘呢?哎呀,谁扯破了我的裙子?一群臭流氓!”
陶朱上着杏子红单衫,下穿一件鹅黄色马面裙,马面裙左右两边打褶,中间的裙门有两片,重叠闭合,这样走路骑马都不会露腿,现在裙门就剩一片了,走路时双腿就会从裙门旁边“红杏出墙&ot;。好在裙子里都穿着裤子,没有露肉。
“为了给你包扎受伤的脑袋,我把马面裙的裙门撕了一片。”陆善柔说道:“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人在家中坐,就被一群人套进袋子里绑走,比你还懵,但此事好像因刘秀而起,他们把刘秀拖走了,我们被扔进了柴房关着。”
陆善柔低声道:“我爬出麻袋时,看见他们蓑衣下面穿着大红方领对襟罩甲,这是衙门差役的打扮,我猜抓走咱们的是当官的。敢在京城里堂而皇之的闯进民居抓人,应该是个大官。”
陶朱自称来自山东,颇有些水浒英雄的遗风,被打得鼻青脸肿了还嘴硬,恍惚李逵在世,啐了一口,骂道:“管他什么鸟官,我堂堂陶大侠怕过谁?等我出去,定砍了这个鸟官!砸了他的鸟印!拆了他的鸟衙门!”
话音刚落,门开了,失去意识的刘秀被扔进柴房,她披头散发,十个手指头肿胀如胡萝卜,应是刚刚受了拶刑,十指被木棍夹住,痛晕了。
陶朱用帕子接了雨水拍在她的脸上,试图将她唤醒,”喂,你醒醒,我们两个死也要当个明白鬼。”
“泼冷水是醒不了的。”陆善柔取下发髻上的梅花簪,用尖锐的簪尾对着她脑袋上的风池穴扎去。
刘秀猛地睁开眼睛,本能的发出痛呼,陆善柔早就捂住了她的嘴巴,低声道:“别出声,若是外头护卫听见你醒了,又要把你拖出去严刑拷问,再受一遍拶刑,你的手怕是不能要了,终身残疾。”
刘秀不挣扎了,陶朱凑过去说话,吓得刘秀差点又要叫。陆善柔从荷包里拿出一面菱花小镜,“你照照自己,脸都肿成猪头了,怪吓人的,坐一边去。”
陶朱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很是震撼:肿胀的脸还布满了血渍,比起镜中人,案板上的猪头都算是俊秀的。
刘秀忍着手指的剧痛,气若游丝道:“对不起,连累二位了,我说了谎,我不是什么良家妇女,我是个官妓……”
原来,刘秀是教坊司的乐妓,花名鸣鸾,住在演乐胡同,他们家世代都是官奴,隶属于教坊司。
昨晚,李阁老的独子李公子来到演乐胡同,要刘秀作陪,陪吃陪聊陪寝。
李公子是烟花巷里的常客,身子早就被掏空,力不从心,吃了一些助长雄风的药丸。
李公子还喜欢玩花活,要刘秀用红绳束缚着他的各个关节,捆得他不得动弹,事后,刘秀发现他就是想动也不能动了。
李公子是李阁老的独子,地位尊贵,刘秀担心自己就是不被打死,也会丢了半条命,吓得要命,不敢声张,想着先避一避再说。
卧房外一直有人当值伺候,刘秀不敢动。伴随着李公子的尸首,她熬到了五更三点,天虽然还没亮,但宵禁已经解除了,刘秀收拾了细软银票塞进怀里,借口去庙里烧头香还愿,淡定出门,临行前和屋外当值的奴仆打招呼,说“玩了”大半夜,李公子“太累了”,至少歇到中午,千万别进去打扰他,否则赏钱没了。
作为一根摇钱树,老鸨是不可能让刘秀单独出门的,无论去那里,都有仆从跟随监视,刘秀上完香,借口请这些仆从们吃饭,好酒好菜的伺候,把他们都灌醉了,才有机会脱身逃跑。
但此时已经到了下午,演乐胡同那边终于东窗事发,刘秀还没出城就被发现了,就像她就像猎物一样被猎手们追逐的时候,暴风雨来了,骑马的陶朱出现在街角。
刘秀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跑去呼救,“救命啊!有人调戏良家妇女!”
路见不平,陶朱一把将刘秀拉上马,跑了。
陶朱听得目瞪口呆,陆善柔见识多广,她写的三卷《陆公案》里头的案子有些比李公子之死都离奇,说道:
“马上风在演乐胡同里不算什么稀奇,酒色过度引起的脱阳之症而已,归根到底是嫖客们自作自受,李公子这样的人,不死在你床上,也会死在别人床上。若你说的都是实话,李阁老如此迁怒于你,未免有失公允。”
陶朱终于回过神来了,说道:“你的事,我管到底。又不是你的错嘛,你又没逼着李公子上……你的床。李阁老太小心眼了。”
好大的口气,陶朱到底是何来历?陆善柔问:“李阁老是内阁大学士,你怎么管?”
“反正……”这时候脑袋觉察出疼来了,陶朱龇牙咧嘴的摸着头,“只要我能出去,就有解决之法,包在我身上。”
“没用的,现在神仙都救不了我了。”刘秀猛地摇头,“刚才我被拖到卧房审问,李公子躺在床上,他的脖子被割开了,枕头床上好多血。”
陆善柔和陶朱齐齐问道:“不是马上风死的吗?”
刘秀已经崩溃了,“我不知道啊,他明明早就断气了,一个人怎么能死两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