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凌不知道胡蝶这股怨气来自哪里:“政府有福利机构帮助这些被遗弃的孩子,抚养他们长大、送他们上学,让他们有养活自己的能力。难道这样不比她一个人生活在窝棚区、等着好心人施舍一口饭吃好吗?”
胡蝶睁开眼,直勾勾地盯着雷凌。
【即使一个人待在那个破棚子里,至少她是自由的!】
【虽然冷、虽然饿,至少不会有人打她骂她,不会有人把她当牲口一样送来送去。】
即使心中满是愤怒,胡蝶依然选择沉默。
雷凌有一种对着空气说话的错觉,脾气再好也忍不住了,一拍桌子,怒斥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如果主动交代罪行,说出被拐孩子的下落,还能争取减刑。如果你一直闭口不言,等待你的将是严惩!”
从前面被抓的三名同伙的口供来看,胡蝶是拐卖儿童的主犯,也是唯一掌握贩卖信息的人。瑶市公安局费了这么多气力,终于把胡蝶抓捕归案,当然要审出被拐儿童的下落才算是功德圆满。
胡蝶将目光移向赵向晚,说了今天在审讯室里的第二句话:“我只和女的说话。”
赵向晚看向雷凌,目露征询之意。
雷凌看胡蝶完全无视他的所有问话,全程审讯下来只肯对着赵向晚说话,无奈只得叹了一口气,不好意思地说:“赵警官,那就麻烦你和她说几句话吧。”
赵向晚原本只是想旁听,现在却被推到了主审的位置。
赵向晚欠了欠身,表情柔和,声音清晰而缓慢:“闵家蝶?”
胡蝶定定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赵向晚取出一张乔红玉的照片,推到胡蝶面前:“这位是你姐姐,乔红玉,她一直在寻找你。”
胡蝶像脖子有些僵硬,慢慢地移动过来,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那张照片。
【我姐姐?】
【我有姐姐?】
【她在找我?她还记得我?】
赵向晚没有提及儿童拐卖案,而是说起乔红玉苦苦追寻她的过程。
“乔红玉比你大六岁,你生于农历1961年五月初五,端午节,你刚一出生,母亲就难产去世,是你姐姐用米汤把你养到满月。61年正逢三年困难时期,农村的五月稻米未熟,家里实在养不活,听说罗县慈善堂收留孤儿,你父亲为了给你一条活路,只得把你送到慈善堂。
第二年,你父亲去世,你姐姐被叔叔、婶婶收养,生活得很艰难。可是她一直记得,她养过你一个月,记得你瘦得像一只小猫,连哭声都很小很小,记得母亲产后大出血,临死之前拉着她的手,让她一定要好好带妹妹……”
听到这里,胡蝶有了一点反应,嘴唇微张,双手紧紧捏在一起。
【我是端午的生日。】
【原来我有爸妈,有姐姐。】
【爸妈不来找我,是因为死了。】
“乔红玉十九岁嫁了人,终于有了自己的家,她开始寻找你的下落。她找到罗县慈善堂,但那个教堂早就被拆掉,里面所有的孩子都不知所踪。时间过得久了,什么记录都没有。她到派出所报案,同样因为时间太过久远无法立案。可是她一直记得,一直在找人问。
乔红玉说你后背肩胛骨有一个红色的蝴蝶胎记。根据这个线索,我们找到当年罗县慈善堂的孩子,其中有两个人,一个叫闵成航,一个叫闵家槐,他们俩已经结婚生女,他们都记得你。”
闵家蝶现在就仿佛是一个渴得要死的人,行走在沙漠里,突然,面前出现一碗水,让她有一种猝不及防的幸福感。
幸福来得太突然,闵家蝶不敢相信。
吃过太多苦的孩子,看到糖的第一反应,是警惕,而不是欣喜。
可是赵向晚说得有名有姓,尤其是肩胛骨的胎记,还有闵家槐、闵成航这两个名字那么熟悉,让闵家蝶半信半疑。
闵家蝶抬起头,目光与赵向晚相对,哑声道:“真的?”
赵向晚:“我不说假话。”
闵家蝶摇头:“不,警察也会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