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啊,摊到谁头上谁倒霉!”
“可不就是嘛,要让我下岗,我才不干呢!”
职工们如同被捅了一杆子的马蜂窝,义愤填膺地讨论着,那架势像是被刨了祖坟,瞬时引发一阵纷乱和恐慌。程江海努力又向前挤了挤,当看清电工组下岗名额时,心头不由地一揪,随即便是满脸愁云密布。他惆怅地从人群里退了出来,回头却发现站在外围的郝春菊正蹙额愁眉着,脸色难看至极。
程江海走上前,关心地问道:“春菊,你也在这啊,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郝春菊冷冷地努了努嘴,郁郁寡欢地道:“你不也都看到了么!”
程江海心弦一紧:“你是说你也……”
郝春菊紧锁着眉头,满脸写着一个大大的愁字,长吁短叹间又有些忿忿不平:“厂子效益这么差,正经一线的工人都得下岗,更何况我这个搞妇联的。我知道的,他们准会把我列为头一批下岗名单!”
程江海苦下脸来,他能不知道郝春菊所面临的窘境么?一来她这工作确实和关键的生产岗位挂不上边。既然是减员增效,那些属于虚头巴脑、可有可无的岗位,首当其冲地排在下岗名单的前列。其次就她那个性子,早就把厂里的领导一锅端地得罪了一个遍,这时候想找个说情的,恐怕谁都会像躲瘟疫一样躲着她。
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个合适的安慰理由,程江海只能悻悻地道:“这不是还没具体公布名单嘛!”
郝春菊撇着嘴,自嘲地哼哼道:“还用公布么,我心里难道还没个数?”
看着郝春菊愁眉苦眼,想想自己也好不到哪去,程江海闷闷地叹口气道:“哎,我看到了,我们电工组也被分配了一个名额。”
“且!”
郝春菊翻了翻白眼,心底泛起一股莫名的酸水,冷嘲热讽地道:“你担心什么,就算下岗也轮不到你头上啊!你现在可是我们厂的技术骨干外加优秀职工,就算只有一个下岗指标,那也是给我老舅留着的。”
这话说得有些尖酸刻薄了,不过涉及到了生死攸关的个人私利,人性的劣根往往就会暴露无遗。
见钱眼开,见利忘义,不患寡而患不均,大抵如此。
往往在这种生死攸关的岔路口,那些往日里你好我好的情感就像一根脆弱的牙签,轻轻一折就断了。
牙尖嘴利的郝春菊能说出这番让人难以接受的话来,也是个人的私心作祟,属于一种本能反应吧。
可这话让程江海听起来相当的刺耳,不由地眉头攥得更紧了,急急辩解道:“春菊,你这是说什么呢,我可没想过让师傅下岗啊。”
“算了,江海,就别说场面话啦。”
郝春菊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凄凄冷笑道:“人到这份上,哪个不是为了自己啊,呵呵,这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说完郝春菊冷着脸,郁郁寡欢地扭头离去,程江海望着她消失的背影,心头也是苦涩难当。
电工组现在就两人,一个自己,一个师傅曹旺权。走谁留谁,这是一个让人头痛不已的问题。要知道,包晓琪可是没工作的,自己下了岗,那就相当于全家断了粮。难道二十啷当、迎风尿十丈的七尺男儿,还要靠着程家安的退休工资啃老?
自己留,那就得师傅走。
可曹旺权都是五六十岁的人了,一辈子就待在一个厂里从一而终,出了厂门连往哪走都不知道,下了岗又该怎么活?
哎,想想脑袋都能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