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又是何苦?”王臻华上前,倍感头疼对庞枝道,“好歹是师父一手安排的亲事,就算是鲁家不愿意等你守孝三年,让他们开口退亲就是,你一个女儿家何必担这个恶名?”
“师兄何必为我找借口?”庞枝冷笑,在白衣孝服的映衬下,有种锋芒毕露的冷艳,“我早就不喜这桩亲事,不过是不忍父亲为难,才耐下性子敷衍。现在父亲不在了,我何必再委屈自己?再说,若非姓鲁的多事,我也不致失陪于父亲最后一程。我没打杀了他,都算是我忍功了得了。”
“也罢,现在总归不是议亲的时候。”王臻华叹了口气,沉声道,“师父在哪?我去拜祭。”
☆、第四十七章
屋里了无生气,透着一股冷寂的气息。
几个使女垂头丧气站在床前,庞母仿佛在一夕之间头发全白,脸上皱纹横生,双眼红肿,神情呆滞,连上好的脂粉都掩盖不住老态憔悴。
王臻华和典素问上前安慰庞母,庞母眼珠子迟缓地转了转,落在二人身上,木然点了点头。
庞老先生平躺在床上,双手交握,置于小腹上方,面容平和,一点都不像死去的样子,仿佛只是小睡一下,有人来叫立刻就会睁眼醒来。
然而这只是错觉罢了。
使女取来蒲团,搁在床前地上,王臻华和典素问各自行了三叩拜礼。
庞枝使人请了庞母离开,走到王臻华和典素问身边,低声道:“还要请两位师兄帮一个忙了。”
两人义不容辞,自然应下。庞枝命人将其父寿衣,连同热水、毛巾等物悉皆奉上,才对王臻华二人裣衽道:“兄长不在,荣儿还小,为家父擦身和更换寿衣一事,就有劳两位师兄了。”
二人点头,无有不应。
待庞枝退出房门,典素问挽起袖子净手,王臻华才反应过来,貌似她自己也该跟着庞枝避嫌退下才是吧。可事到临头了才找借口抽身……谁都不是傻子,难道还看不出来她是临时反悔?
王臻华摸摸鼻子,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只当这是自己的老父亲,尽一尽最后一点孝道吧。
想罢,王臻华也净了手,跟典素问一齐脱下庞老先生的常服。两人都不是四体不勤的人,这一流程并没有花太长时间。随后王臻华二人分别拧了条毛巾,给庞老先生细细清理一遍身体。绿梓端来寿服,从里到外,都整整齐齐叠在一起。两人再次换水净手,合力给庞老先生换上一身寿服。
王臻华退后一步,看着绿梓带人将庞老先生抬到正堂,放入棺材里。
灵堂还没布置妥当,王臻华跟着一直忙到夜幕降临,婉拒了庞枝留饭,直接离开回家。李氏和婧娘都没睡,熬夜等在王臻华房间。王臻华沐浴更衣,出来时热腾腾的饭已经在桌上摆好。
婧娘亲自取了筷子,放在王臻华手里,示意她别来见外一套,赶紧趁热吃,“本来你考完省试,很值得庆贺一番,但庞家出了这种事,只能委屈一下了。”
“有得吃就不错了。”王臻华也不客气,喝了杯热茶暖胃,就开始吃饭。本来庞枝也留了饭,但闻了一晚上烟熏香绕,再加上庞家触目可见的悲伤惊惧,王臻华实在没胃口在庞家用饭。
王臻华匆匆填饱肚子,跟婧娘商量好明天的祭礼,看到李氏一脸困意,拿帕子掩着,悄悄打了几个呵切,才反应过来,“都差不多了,你们先回去睡罢,有事明早再谈。”
这几天王臻华在贡院里头考试,李氏和婧娘在家里也跟着揪心,虽然软榻高床比王臻华的睡觉条件高好多倍,但睡眠质量真不比王臻华好多少。李氏和婧娘原是担心王臻华,现在见她无恙,也就放下心来,相携离开。临走前李氏想问问王臻华考得怎样,被婧娘掐了一把,直接拉走了。
王臻华笑纳了婧娘的体贴。
冬草上前收拾走了碗筷盘勺,开窗散了会味儿,准备点香熏屋。王臻华实在闻够了那股烟熏雾燎的味儿,挥手让冬草退下,本来累了好几天准备睡下,犹豫了一瞬,还是进了书房。
书房是沿袭自王昱的,很多书因过于生僻专业,王臻华并没细看,不过找起来倒还是约略有点印象的。王臻华将烛台点亮,走到第二排书架边,取下一本书,书名《洗冤积录》。
今日为庞老先生擦洗身体时,王臻华心中就有些疑惑。
按说尸体在死去一段时间之后,会出现尸僵现象。王臻华本来听到向叔说起庞老还未净身入殓,就有些担心她和典素问来得太迟,装殓一定会很不方便。但事实却截然相反,在王臻华到来时,庞老明明已经过世四个多时辰,但尸体柔软,关节灵活,一点没有僵直的迹象……
一般人在死后两三个时辰后,会出现尸僵现象。虽然因为年龄大小、个人身体状况以及周围环境因素不同,尸僵现象会提前或延迟一定时间,但庞老先生难道就那么巧,正好在这例外中吗?
这本《洗冤积录》记载了很多验尸技巧,王臻华翻出它,就是想看看所谓例外都有何种情况。
冬草悄悄进来,给王臻华换了杯参茶,剪了烛心,重又退了下去。
王臻华磨了墨,记下尸僵相关的知识,合上书,不禁沉思起来。尸僵现象延迟,归根到底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外界坏境,第二种是本身因素。
第一种,如在土中或水中,或者在低温情况下,尸僵会延缓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