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王臻华意外的是,书房里不止庞老先生一人。
若是庞老先生的子侄也还罢了,哪怕是她的竞争对手典素问在场,王臻华都不会有多吃惊,但站在庞老先生身边的显然是个年轻的娘子——这就太出乎王臻华的意料了。
认真算来,这位小娘子还是王臻华自来古代之后,除了婧娘之外,认识的第二个同龄女孩。
当然,小怜和玉奴这种特殊职业者除外……
虽然王臻华倍感亲切,甚至有点想上前结交闺蜜,但以她现在的身份,要真兴冲冲这么做了,肯定会被当成登徒子,到时候甭指望庞老先生收她为徒了,没一通棍棒把她打出去,都是给她留面子。
撇开她为排解紧张,乱想的这些东西不提,这位小娘子气质古雅、温柔大方,显然是个教养很好的大家闺秀。王臻华进门后就匆匆扫了一眼,此人跟庞老先生有两三分相像,两人多半是亲人。
那么问题来了——
在这个礼法森严的时代,庞老先生为什么会让一个大家闺秀,见第一次登门拜访的外男呢?
王臻华按捺下心中不解,恭敬地朝庞老先生行了一礼。
庞老先生笑容慈和地唤王臻华上前,问候了一番她的身体,才指着身边的小娘子道:“这是家女庞枝,学了十来年棋,勉强算能摆落一下棋子。”
庞枝和王臻华对视一眼,一个福身,一个作揖,倒也落落大方。
这话说着谦虚,王臻华当然不会当真,能被庞老先生特地点出来,庞枝在棋道上必定造诣颇深。
果然,庞老先生接下来就捋着胡须,脸上难掩得意道:“这一次的珍珑棋谱就是她补出来的,你于此道有些造诣,快来一道解解这早已失传的珍珑局吧。”
提到帖子,王臻华心思终于回到正事上。
进门半天,庞老先生却对收徒一事只字不提,只把话题往这个珍珑棋局上引……这让王臻华不得不产生一个联想,难道庞老先生是借这棋局来考校他二人,看谁更有资格做关门弟子?
原本王臻华对琴棋书画都不在行,但庞老先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总要学一门投其所好。
王臻华都试了一遍,最后选了围棋。
真要说在围棋一行上有天分,王臻华也不算,只是她心算能力不错,在成功记下上百个经典棋局之后,她勉强算是出了师,后来她只要一在家,婧娘就时不时来找她玩两局。有这么一个高手陪练,王臻华下棋技巧日趋成熟,渐渐从十盘九输,到五五对半,到最后婧娘被虐得再不找她玩了……
直到此时,王臻华的棋艺才算是入了庞老先生的眼。
以琴棋书画作为最终的考验手段,倒也独出心裁。
毕竟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真到王臻华和典素问这种程度,拼得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文法修辞,或是知识的积累量,而是各自对问题不同角度的理解和阐述。
这种问题不会有一个确切的标准答案,只要逻辑正确,能自圆其说,再加上适当的修辞文采,以及深入浅出的精准论证,谁的答案都可以被通过,但真要评点出最好的一个,就是各花入各眼了。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另辟蹊径拿琴棋书画来定胜负,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不过王臻华擅长棋,典素问擅长琴,如果要公平竞争的话,那肯定应该考各自擅长的一门,但这样的话评判标准不一样,到时候谁胜谁负,还是要由人唯心地来定——
这最后也就绕回那个圈子,跟文试的评判标准一样了。
王臻华在心中摇摇头,不再多想,反正评判大权握在庞老先生手里,她钻研得再明白也左右不了庞老先生的想法,现在她所能做的,也就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庞老先生捋着胡须,在书案后坐下。
庞枝也没有乍见外男的忸怩姿态,温柔大方地朝王臻华笑笑,将一本薄薄的册子递给她道:“我虽侥幸补全了棋局,但却无法解出,还要请官人出手相助了。”
王臻华双手接过,谦虚道:“我棋力低微,只能勉强一试,恐怕要让娘子见笑了。”
庞枝温婉一笑,“官人过谦。”说罢引着王臻华坐到书房左侧的坐榻上,榻上摆着一张黄花梨的小几案,上面摆着一张棋盘,“官人请坐,请官人稍看一下棋谱,容我摆出这局珍珑棋来。”
王臻华再次谢过,心知这一珍珑局关系她日后前程,摈去繁杂心思,翻开扉页……
不知过了多久,王臻华终于翻到了最后一页,心里有了大致的轮廓,微一抬头,看到棋盘上已经摆好了珍珑局,与棋谱分毫不差。王臻华不免有点吃惊,看了坐在对面的庞枝一眼。
殊不知这一眼也让庞枝确定了王臻华记忆超凡。
庞枝拿到这个残损的棋谱后,连修带补,推敲斟酌……整整一个月过去,才把这个珍珑局补齐。正是这么日日夜夜盯着琢磨,庞枝才将这个浩繁复杂的棋谱全部记下。
但王臻华棋谱到手不到半个时辰,就能无须对照册子,直接印证庞枝摆的棋局毫无差错……
庞枝到了这会儿,才算有点相信父亲对此人的评价。虽然半个时辰就全部记下棋局,不一定就能证明王臻华棋力高深,但有个好记性显然是好棋手的必备条件之一。
庞枝心里如何提高对王臻华的评价,王臻华并不知道。王臻华在短暂地惊讶过庞枝的记忆力后,礼貌地点了点头,就沉下心开始解起棋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