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走到镜子面前,抓着盥洗台的边缘稳住身子,看着镜子里一脸冷漠的面孔,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胸口涌动起伏,我深吸了一口气,扬起下巴,缓缓吐出来,拆掉绑着的马尾,顿时青丝飞舞,我把头绳扔在垃圾桶里,缓缓走到花洒下,打开冷水,冲刷身体。
闭着眼睛,冰冷的水由上而下扑洒,如同利落的巴掌细细密密地打在我脸上。我扬起脸蛋,因为温差的缘故,不由地寒战,我攥紧拳头,紧紧捏住,咬牙切齿。
洗完澡后,我用浴巾擦干身子。擦到小腹时,冰冷的手掌覆盖在上面,因为冷而起了鸡皮疙瘩,我像个失心疯的傻子,缓缓略过那一处肌肤。心里全是顾承中送我去医院那天的画面。
以前在树上看到一句话,说,人不自己坚强,剩下死路一条。
我总说,我只能自生,不会自灭。
现在,我算是死过一次了,不怕万劫不复。
洗完澡出去后,顾承中换了居家服,站在卧室的落地窗前发呆,他背影笔挺,如同常年岿然不动的青松,宽阔的肩膀肌肉结实,双腿笔直修长,纵然接近不惑之年,却也精神抖擞,比大多数青年男人都精神健康。
浅灰色给人一种沉静的感觉,一如他平常的状态,但那种沉静里,多了一些平易近人。
他双手抱在胸前,一手捏着下巴,似乎在思考什么。
我扶着墙出去,站在门口喊他,“那个,你能不能来扶我一下?”
顾承中转过身来,深情松懈了些,不瞬便走到我跟前,扶着我,一步步,小心翼翼地坐到床脚的沙发上,我用毛巾擦头发,抬头带着笑看他,跌入他深邃的眼神里,是我先问,“憋着不难受么?想问什么就问。”
他一怔,不开口。
我拉了他坐下,他迟疑地坐在我身侧,我一手搭在他肩膀上,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你不是一向自诩把我看得通透么?怎么,现在看不明白了?”
“不明白没关系,趁我今天心情好,我都告诉你。”
我笑得童叟无欺。
顾承中深深地看着我,眉梢沉着,眼皮低垂,他很少有这样的表情,一向自诩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顾先生,在我面前,此刻,显得颓败。
“为什么这么做?小唯,你不是这样的性格。”顾承中开口道,“若这是你惩罚报复的方式,你的刀口该对准我,你恨的人,是我。”
我淡淡地看着他的眼睛,半晌没说话,就只是看着,看清楚他的眼神,他脸上细腻的毛孔,还有下巴上刮得干干净净的胡渣根源。我说,“这段时间,我想明白了很多问题。你不来见我是明智的决定,不然,以我下手的轻重,你怕是要在医院住个十天半月的,兴许严重点,太平间还有你的床位。”
“但我不是你,冲动之后,我知道用脑子去思考问题,而不是靠嫉妒来给自己的强势和自尊找借口。我知道,这件事的罪魁祸首不在于你,若不是他设计我在酒店喝醉与他同床,拍下视频和照片给你,若不是他设计的巧遇和别有用心的同你的谈判,你不会这么误会我。你不是一直担心我和他旧情复燃么?他很聪明,抓住了这点,成功的让一向冷静的你发狂。”
我冷漠地看着他的眼睛,恨意跃然,我说,“这事儿是谁挑起的。我找谁算账。不管他是谁,害我失去了孩子,我一定让他,”我故意顿了顿,一字一字地脱出最后两个字,“偿命。”
顾承中眸底一片凄凉,大约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冷静,我猜他是做好了准备看我大闹天宫,却没做好准备怎么哄我,让我忘记过去。他瞄着我,想看到我心里去,“你真这么想?”
“不然呢?我一刀杀了你一起?当然,这件事里你的责任必不可少,或许到现在你还不确定我到底有没有背叛你,但这些都不重要了,至少我们现在有同样的目标,就该夫妻同心,你说呢?”
顾承中眉头微蹙,不解地说,“你想做什么?”
“你说呢?”我神秘一笑,抓着顾承中的手腕,缓缓握住他的手掌心,用力,抬头说,“我要让他,一无所有,跪下忏悔。”
顾承中不相信地看着我,我笑眯眯地说,“你以前不是教我了么?别人泼的冷水,要烧开了浇回去。现在我多学会了一条,那就是别人给我一刀,我要补他一百刀。”
顾承中笑了笑,我发现,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了皱纹。
他老了。
我们下楼时,管家已经整理好了一切,打包放在客厅里,我冷言问,“这些破烂还放在这里做什么?全给我扔出去。”
管家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他是怕我的,我这么凶悍的太太,怕是第一次见到,额头急出汗水来,看着顾承中,顾承中瞄了一眼,冷声说,“送去大哥名下的别墅。”
管家如获大赦,“是!”立即招呼佣人把东西搬出去。
顾承中扶着我去沙发坐下,说道,“其实不用你撵人,他们已经在准备了。大哥身体不好,已经搬过去了。”
“倒是有先见之明,迟迟来着不走的人,怕是有余愿未了。”
“或许是你。”
“等着看我死?或是你死?他太小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