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安全通道灯光黯淡,他们在11楼,前后几乎没有人经过,所以极其安静,陈浔风说话时,几层楼间都可以带起清晰的回音。
两个人坐在楼梯的某一阶上,早在刚刚看到陈浔风时,周霭已经猜出来他手里提着的东西,因为形状和包装都极其明显,陈浔风手不方便,周霭慢慢解开了丝带,他打开盒子,果然,盒子底下慢慢露出个城堡样式的水果蛋糕。
陈浔风的腿长,两只脚踩在不同的两步台阶上,膝盖高低不平,他吊着的手肘抵着高处的膝盖上,偏脸看着周霭的动作,看着看着,他就开始解释:“那天你17岁生日,过得都是什么…本来今天考完试,我订了晚饭,想跟你重新补一个。”
陈浔风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慢慢说:“但好像,还是太仓促、太随便。”
安全通道采用节能灯,光线太暗了,周霭放下手里的盒盖,看向眼前的陈浔风,男生的脸笼罩在暗昧的阴影里,脸上带伤,刚刚护士本来要给他上药,但他不想在脸上涂粘黏或流质的药水,所以现在,他脸上红色的擦伤反而是黯淡灯光下最明显的色彩。
陈浔风说着话,就慢慢皱了眉。
周霭抬手压低了堆在自己下巴上的围巾,他从背后的书包里拿出来烟盒,他从盒子里抽了两根绿色的细烟出来,两根细烟夹在他同样细长的手指间,对面的陈浔风看着他的动作,慢慢停了正在说的话。
周霭自己衔了一根,剩下那只递到陈浔风唇边,陈浔风低头,咬住了烟头。
两个人的头此刻都向中间偏着,楼梯不宽,所以他们凑得有些近,周霭抬手在两个人中间按动了打火机,打火机是新买的,油量相当足,几乎是在他按动开关的瞬间,就窜起来飘高的橙红色火焰。
火焰同时点燃了两根烟,陈浔风一直看着周霭低垂点火的脸,火焰映在周霭的眼瞳里,他垂落的睫毛尾似乎都带上了橙色的火星,这一刻极静,陈浔风听见烟丝燃烧的声音,也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点完烟,周霭就松开手收了打火机,然后他看一眼陈浔风,朝他比了个手势,他自己的手机没电了,陈浔风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他。
周霭单手拿着陈浔风的手机,打开干净的备忘录,他边抽烟,边输了两段话,但并不长。第一句话,他写:这是我17岁的第一根烟。第一句话顶格写在下面那排:跟你一起抽的,我已经很开心。
陈浔风望着手机屏幕上简单的两句话,这是周霭的安慰,他遗憾于周霭17岁的生日没能好好过,两次都是凌乱又仓促,周霭就用自己的方法填补上这个遗憾。
陈浔风直直看向对面周霭的脸,他们两个人之间,不能说话的是周霭,但此刻说不出来话、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的,却是他。
烟雾从周霭淡色的唇间逸出来,陈浔风目光定在周霭吐息的节奏上,他跟着周霭的呼吸,长长的吸了口燃烧的烟丝,刺人的凉薄荷深入肺腑,带起来短暂的麻痹感,但根本压制不住他心脏喧嚣的跳动节奏。
周霭可以感觉到陈浔风的视线,直直定在自己身上,那种越发让他想要避开的视线。
他不惧怕陈浔风的视线,更不是反感,他只觉得陈浔风盯住他的眼神像是无法测量的深渊,每一次两个人对上眼神,陈浔风都在引诱他义无反顾的跳进去,那感觉让周霭觉得心惊肉跳,也让他本能的想要避开。
抽完烟,他们分吃了那个并不大的蛋糕,周霭看着蛋糕的造型,在陈浔风的手机上写:很像你小时候堆的城堡。
陈浔风转了转蛋糕的方向,将某个窗口朝着周霭,他指着那个城堡高层的窗口说:“这里,我给你留的房间,我的房间就在你隔壁。”
周霭看过去,陈浔风手指的方向,果然有两个被不同颜色奶油画出来的小人,藏在各种五颜六色的水果块里,不仔细看,几乎不能看出来。
周霭想起那个时候,他们两个人在绘本上读完住在阁楼里的莴苣姑娘,莴苣姑娘住在高高的阁楼上,阁楼没有下来的任何渠道,她日复一日的坐在阁楼上,留着越来越长的头发,最后王子攀上她的长发,才终于拯救了她。
读完那个故事,陈浔风再在沙地里“修建”城堡时,总会修筑许多许多的阶梯,别人的城堡总是建得高又稳,陈浔风的则是建最多最多的阶梯,他永远只修两个窗户,两个窗户下面延伸出无数条路,所以刚刚周霭打开盒盖,就认出来眼前蛋糕的形状。
沙土城堡变成奶油城堡,上下的阶梯由泥沙变成了各种各样的水果,每一块水果,都是一步台阶,周霭小时候就想过,如果莴苣姑娘住在陈浔风建出来的阁楼里,那么她永远都不会被困住。
“有件事。”吃完蛋糕,周霭正在收拾餐盒,旁边的陈浔风突然说。
周霭装好东西,才转过头去看陈浔风,陈浔风低头在手机上点了点,才说:“上周周末你在家里复习,我去找了趟胡成。”
他的声音冷了些,连带着在楼梯间返出来的回音也冷了。
陈浔风点开手机上的一个视频,放到周霭眼前,视频里是胡成,他穿着陌生的校服,从脸看他沧桑消瘦许多,他眼神里常有的那股盛气凌人也没有了,只非常老实的在镜头前陈述当时那件事
情发生的所有经过,细致无比,从最早的那次跟踪说起,然后就是道歉声明,给周霭和陈浔风两个人的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