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啊,你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难道你不了解吗?
就算你千叮咛、万嘱咐,就算你再如何威逼利诱,用上一百头牛来拉扯,这个南墙,我也是撞定了。
他朝面前一排烧焦的骨骸深深鞠了个躬,然后大步迈到最近的骸骨旁边,伸出手,在那一触即碎的遗骸上四处摸索起来。
——而正如你了解我一般,我也同样了解你。
如果飞机上真有极其珍贵的情报,在明知已无生还可能的情况下,游学正会选择把情报藏在哪里呢?
来搜寻情报的如果不是他期望的某些人,他要如何尽可能保证对方的搜寻有可能落空……
手指碰上去,被高温蒸发了所有水分的焦黑骨骸,如同威化饼干般一触即碎,散做了一摊摊,再没了勉强维持的人形。
游酒手下丝毫不停顿,紧抿着嘴唇,头也不回的一个个摸索排查过去。
手指直接触摸烧焦的人体,鼻尖近距离闻到那股腐臭混杂着焚烧的气味,在他此后的梦境里仍然一遍遍纠缠不去。
他排查得相当仔细,不肯放过任何一块焦黑的骨头,用一种接近神经质的病态强迫逼着自己一寸寸挨触那些死者,每触碎一具骸骨,心脏就在胸口愈加艰难苦痛的跳动。
许少由灰头土脸的抬起头,正好看见游酒绷紧着一张俊脸,从客舱那头像个收殓师般一具具残骸摩挲过来。
纵然知晓他还是个活人,在惨淡的漆料光芒照射下,游酒那张死白死白的脸还是把军火贩子吓得不轻。
“游老弟,你……你对死者这么不忌讳的吗,好歹里面也有你的——”
许少由骤然收音,他看见游酒手臂插入一具骸骨的胃腔部位,从里面缓缓取出一个尾戒大小的玻璃珠。
但那并不是玻璃珠,它被取出的一瞬,酷似玻璃的表面忽然焕发出莹莹光辉,那光辉骤然闪现出七八种颜色,仿佛是件流光溢彩的宝物。
许少由丢下手边检视到一半的垃圾,朝游酒扑了过去,惊喜交加:“就是这个,是这个,密匙就在里面——”
文宵在后面及时喝止道:“不准动!再靠近他就开枪了!!”
游酒将那颗玻璃珠似的东西握入掌心,垂眸看着那具被烧毁得再看不出原本样子的尸骸。
那尸骸靠坐在倒数第二排的位置上,它的双手稳稳的交握在一起,仿佛还是一个闭目假寐的姿态。在无可逃避的生命最后一刻,这个人没有挣扎,没有逃窜,他冷静的待在原地,把他认为重要的信息尽可能的掩藏起来,用他当时唯一能够办到的方式。
他或许在临死前,走马灯般回顾了他短暂的一生,回顾了他与情深缘浅的妻子短暂维系的婚姻,回顾了他来不及实现的末日宏愿,或许还想到了他来不及道别的儿子。
但他最终无法留下只字片语,只有那个被他吞入腹中的特殊容器,藏着他再也不能向儿子当面诉说的秘密。
游酒捏着那颗珠子,捏得指节发白,自己都没察觉自己在轻微的发着颤。
他以为在父亲的遗骸面前,会不加掩饰的痛哭出来,或者会感觉到一种终于断裂的亲情,体会到这个世界再无来处的悲戚。
然而他只是站在那里,紧紧的攥住了那颗父亲用性命保护的珠子,不能明白这一切究竟为何发生,将来又要走向哪里。
他来到了c-23a,他对父亲的死却依然一无所知。
大概是他的神情太过难看,脸上罩着一层生人勿进的铁青,许少由只敢轻轻喊他:“游老弟,我们时间不多了,赶快给我,我知道怎么打开……不打开的话,这个容器会持续不间断地发射某种电磁波;基地的飞机受到干扰,就无法靠近这个区域接我们……”
游酒仿佛失聪了一般,许少由轻声喊了他几遍,最后不得不提高音量,他才像如梦初醒,看了他许久,缓缓把握紧的拳头递过去。
许少由从他掌心里接过那颗特殊的小珠子,只觉烫得惊人,是游酒掌心的温度浸染了上去。
军火贩子迅速瞟了他一眼,看见游酒紧紧盯着自己,男人黑沉的眸底隐隐透着被高热烧出来的湿意,——第二颗胶囊的副作用,竟然还在持续。
许少由从背包里掏出最后一点残存的清水,把看似玻璃珠的珠子浸在清水里,等了约摸半个小时,再取出火石,打燃火苗,将湿哒哒的珠子放在火苗上来回炙烤。
轻烟渐渐飘了起来,流光溢彩的珠子在火苗缓慢炙烤了十来分钟后,像一朵缓慢绽开的花蕾般,朝四面八方舒展开来。
珠子正中央,一颗黄豆大小的圆形存储晶体露了出来。
许少由捧着那颗“黄豆”,如释重负的道:“太好了,终于找到了,这下基地就能知道我们搞定了密匙,可以派飞机来接——”
他突然听见一声轻微的,像是鞭炮炸裂的轻响从身后传来,紧接着左边心口一痛。
许少由低下头,看见自己胸口缓慢渗出鲜艳的血花,鲜血浸透了作战服,一直顺着他左边身体往下流。
“你……”军火贩子迟缓的转过身,看见少年站在他身后五米处,拿着那把只剩5发子弹的步枪,黑黝黝的枪口堪堪对准了他。
装了消音器的枪,火药味从那头一直弥散过来。
文宵拿枪的手在颤抖,但少年紧紧咬着嘴唇,面上是决不妥协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