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收手,直起微躬的腰背,勉力压下那阵疼痛,居高临下俯视榻上之人,回以同样的冷淡:“你今日去了宫中?怎归来也不同我说?”
他未言明,然言语间,却尽透着不满,显然是因她未特意留在府中迎候,归来后,又独自小憩,未理会他,自觉被冷落。
阿绮自能听出他话中意味,然此刻她亦心中烦乱,本就打定了主意,不欲多理会他,遂只抿唇不语,径自绕过他下榻,笼住披散的乌发,取了件衫子披上。
直至他等得渐渐不耐烦,怒意已显露面上,她方冷冷道:“郎君归来,也未同我说。我不过循例入宫拜见太后,郎君难道不允?”
郗翰之又是一窒。
他归来之事,的确未曾特意派人回来知会。只因他以为,这等消息,不必他说,建康不论官民,应都知晓。
至于她入宫去,方才他也问过府中仆从,得知她的确是循例拜见。
如此说来,他确实不该多有苛责。
这般想,他稍稍缓下面色,道了句“是我疏忽”。
说罢,垂首望一眼身上因沐浴出来而稍显凌乱的宽大衣袍,踱步至榻边坐下,一双深邃黑眸紧紧凝着立在一旁的妇人,仿佛期望她转首过来,能冲他露出个如梦中所见一般的温柔笑容来。
然她逆光而立,朦胧的面上未现丝毫笑意,甚至脚步也下意识后退半步,仿佛刻意与他保持距离一般。
只瞧她微微垂首,泛红的眼眸中毫无波澜:“既然郎君要在此处小憩,我便不多叨扰了。”
说罢,转身欲走,似丝毫不愿与他共处一室。
郗翰之面色倏然冷下,方才被强压下的恼怒登时自心底一蹿而起。
他自榻上骤然起身,宽大的袖袍一下掠过桌案,将其上杯盘尽数带落,碎作一地狼藉。
屋中动静登时将守在院中的翠微与戚娘等人惊住,面面相觑间,慌忙至门边,满心忧虑地张望。
却见郗翰之原还算平静的面上,已满是怒意,冷笑道:“我看,是我扰了你才对。不必你走,是我该走才对。”
说罢,大步踩过满地碎瓷,拂袖而去。
翠微与戚娘等跟在阿绮身边多年,从未见过如此情景,登时吓得胆战心惊,望着郗翰之背影渐渐远去,方拍着胸口入屋中来。
戚娘一面收拾碎瓷,一面摇头道:“到底是寒门出身,行事这般厉害鲁莽,可别将女郎吓着了!”
翠微忙示意她噤声。
二人一同向阿绮望去。
只见阿绮孤身立在一地碎瓷中,望着空荡荡的门外,神色漠然,好半晌,方提起裙裾,小心回内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