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难听的,要是一个人在这地方死了,可能一年半载都无人发现,秦海压下这句话,抬头道:“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院子?”
“有钱。”马有良吃吃地笑了起来:“马家是这片区难得的古玩世家,这边不比陕省,那边有十三朝的古城,我们这边要凋零很多。”
这理由真让人无法反驳,这地方的确没法和十三朝古都相比,能出一个文玩世家不易。
马有良和家族的关系不好,从他选择居住的地方就能看出一二。
按原计划应该是去他家的老宅居住的,结果临时改了主意,这中间肯定有事,秦海记得他先看过手机信息才改了主意,这边连油粮米面都要临时买,可见毫无准备。
秦海想着心事,心底有不少狐疑的点,面上不露分毫,啃完棒骨后把剩下的饭菜一扫而空,在送来的东西里翻出茶叶,找了个水壶,便钻进厨房煮茶去了。
马有良看着他的举动,嘀咕了一句“真讲究”,也就随他去了。
两人一路奔波下来是真的累,吃饱喝足以后只有浓浓的困意,都顾不上洗漱躺下就睡。
这地方太偏僻,房间里没有集体安装的暖气,马有良是有钱,自装了电暖气片和空调,开起来后倒也不冷,秦海在热烘烘的空气里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昏暗,一眨眼间好几个小时过去,外面传来柴火的独有气味,秦海走出去一看,只见马有良在门口生了一堆火,明火亮在空旷的夜色里,很是张扬。
扭头看到他,马有良咧了咧嘴:“烤点肉吃。”
有肉怎么能没酒,边上摆了一壶青稞酒,度数越高的那种,秦海能用内劲逼出酒气,也没什么可怵的,一屁股坐下就等着肉烤熟,看只有肉没有青菜,他挑了挑眉。
在南方生活了那么久,习惯每顿都得有肉有菜,咋见只有肉,还真有点不习惯。
今天送过来的是当地的鲜牛羊肉,就这么一烤,撒上一点焦盐和就很鲜嫩,旁的什么佐料都没有,天高地远,天地辽阔,两个人就这么坐在这里,就着火堆,吃着肉,喝着酒。
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畅快过,秦海的酒兴上来,不禁想到臭老道,随手拍下一张照片发给他,没一会儿就收到回信,只有短暂的三个字——“臭小子。”
秦海咧开嘴笑了笑,突然听到身边有些许动静,只见马有良已经喝得多了,捧着酒杯垂着头,嘴里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秦海凑过去道:“马老哥?”
“以前都是我一个人。”马有良抬起头,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我是益家儿的,出生就是佛耳,大家说这是吉利相,说我是神仙投胎转世,家里要有大造化。”
秦海没作声,都说酒后吐真言,马有良似是攒了一肚子的话要讲,许是平时无处发泄,今天好不容易找到他这个树洞,恨不得一吐为快。
“我小的时候不瞒你说,那是人见人爱,不仅家里人爱我,出门大家都抢着抱,你知道我叫什么吗?就跟个吉祥物一样,可能觉得抱了我就能沾点运道?”
看着现在的西北疯子,再想想这糙汉子小时候人见人爱的情景,还真联系不上来。
但不知为何,秦海想象了一下那画面,啧,不敢想象,且有一种莫名的诡异感,那些人莫不是把婴儿时期的马有良当成了物件。
这事让秦海想起了在山上的事,山上有道观,自然也有寺庙,离玄真观三个山头的一座寺庙里有个白龙潭,也不知道从哪一年传出来的话,说是白龙潭的水有灵气。
若是沾了那灵气,可以保升迁,保升学,就连求子都能包了。
这么一传,多少人闻名而去,一群人挤在那不大的潭水边上,就图捞一把洗脸或是直接饮用,秦海也跟着去凑了一次热闹,一看那情景便没感觉了。
这么多双手在里面摸呀摸呀,说是个大洗手池子都不为过,还用来洗脸,用来喝?
真是疯了,但人若是笃信了什么,便不会计较那些旁枝细节,秦海嫌脏,但不嫌脏的人大把,那争先恐后的样子让秦海阵阵后怕,后来再也没有去过。
今晚听到马有良所讲,他莫名地又想到那一幕,只觉得一阵胆寒,心里莫名觉得不适。
偏马有良讲得十分起劲,兴许是酒劲上来的原因,唠唠得没完没了,“打从我记事起,村里的人就给我买好吃的,看到我就笑脸相迎,听说我二婶还想把我抱过去养。”
秦海眉头皱起,若他不是益家儿,哪来这么多人献殷勤?
“我爸妈自然是不同意,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过得一般,物资匮乏,不比现在,但马家靠着早期的积累还算过得去,小的时候不懂这些,我只觉得高兴,大家都喜欢我。”
马有良说着说着有些迷糊了:“等后来那光头的道长来我们这游历,恰好我十岁生日,那人盯了我一眼,居然说我天生戾气太重,这益家儿要成祸家儿。”
“如果不能压制身上的戾气,怕是要连累全家甚至全族人。”马有良红着眼盯着秦海的眼睛:“其实一开始没人把这话当真,我当了十年的益家儿,整整十年!”
“那十年我过得多好呀,人人都喜欢我,把我捧着,把我养出了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
“这性子是他们溺爱出来的,宠出来的,结果等到那一天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是我的错了,秦海兄弟啊,你知道吗?我十岁生日后,族里发生好几起大事。”
“你说这到底是我的命不好克了他们,还是凑巧?”马有良吃吃地笑了起来:“先是我三叔摔破头,后有我二婶出车祸,再然后堂哥落榜,堂姐被退婚,还有人患了重病。”
“十余年的顺风顺水说结束就结束,同样的一件事,我以前做,他们都说没毛病,可后来怎么就成大问题了呢,就是不对劲,我干得不对,所有人都在怨我。”
马有良狠狠地喝了一口酒,把肉塞进嘴里,大嚼特嚼时倒是不能开口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