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没动手。只是诱导沈舒阳,下达了调离穆念青的旨意。
穆念青不该回来的。
可穆念青打进皇宫,箭指丞相,又有什么错呢?
他的行为无可指责,对得起衍西军,对得起穆大将军。
苏戚阻拦他,就是在用钝刀凌迟他的心肝肺腑。
“你让开。”穆念青双眼赤红,攥着弓箭的手指,被雨水泡得发白。“苏戚,现在不是玩闹的时候。”
苏戚不动。
他们彼此之间只隔了几丈远,却好似天涯海角,难以触及。
沈舒阳在尖叫,在哭嚎,徒劳地抓住锋利剑刃,十根手指被割得破破烂烂。而薛景寒始终无动于衷,以极为缓慢的速度,将长剑一寸寸送进帝王的心脏。
“苏戚,求求你……”
穆念青快要哭出来,“求你动一动。”
时间仿佛回到了几年前,他意气昂扬,站在上林苑的射箭台上,而苏戚张开双臂,充当他的活人靶。
他笑得张扬而无所顾忌,说苏小戚,你可不要随便躲。
苏小戚,我不会伤到你。
他们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
穆念青浑身都在抖。他看见自己与苏戚打马闲游,言笑晏晏。忽而又是昏暗血腥的廷尉狱,苏戚乘月色而来,赠予他希望与温暖。鄄北的家信,关山口的死战。青鹿苑落难后,苏戚背着他,一直走出山林。
穆念青松开手指,蓄满力道的箭矢倏然飞出,射中临华殿高悬的匾额。
“我亏欠你。”他喃喃说着,直挺的脊背塌了下去。瓢泼雨水流淌过脸庞,带走眼中的湿气。“苏戚,我欠你的,今天尽数奉还。”
穆念青抬手,四周兵卒齐刷刷收起弓弩。
他没再看苏戚一眼,策马离开皇宫,身形萧索而决然。
衍西军撤了,撤得猝不及防。苏戚四肢僵冷,无法动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体温。她想,也许是雨势太大,连身上的血也冲干净了。
卫尉卿柳暗召集剩余的兵卫,态度恭敬而不容拒绝地邀请朝臣移步宣德殿。苏宏州一步三回头,颤悠悠喊了声戚儿,薛景寒这才清醒过来。
他扔了沾血的剑,转身拥住苏戚的身体。
“抱歉,我没想你来。”薛景寒蹭了蹭她冰凉的耳垂,声音带着潮湿的气息。“戚戚,让你为难了。”
身后的温度,渐渐侵入衣衫。苏戚挪动视线,目送苏宏州远去,勉强说道:“我如何能不来。”
薛景寒笑了起来,笑得胸腔震动:“嗯,我很高兴能看见你。”
他收紧臂膀,不意听到一声闷哼。
“戚戚,你受伤了?”
他不敢再用力,稍微退开些距离,看清苏戚的装扮。暗红的血丝蜿蜒着流过盔甲,又被雨水瞬间稀释。而她的脚下,汇聚着淡淡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