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成了别人家的孩子,但哈军莉和亲生父母经常见面,她实际上是被两家人共同养大的。
九年前,那场火灾改变了一切,她失去亲生父母,养父母也因此悲伤不已。三年前,养父母决定移民,哈军莉却留了下来。
季沉蛟问:“你是为了你的父母来到榕美?”
哈军莉埋着头,肩膀轻轻颤抖,“我想给他们报仇。”
“火灾是榕美引起?”
“那倒不是。”
哈军莉说,榕美给与了罹难者、受伤者一大笔钱,如果什么都不想的话,靠这些钱一辈子糊里糊涂也就过去了。
“糊里糊涂?”
“可不是糊里糊涂?拿到钱就以为万事大吉,可是得到钱的是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死去的人得到安慰了吗?”
哈军莉的情绪渐渐失控,通红的双眼瞪着季沉蛟,“榕美就是个利益至上的败类,因为死去的人无法表达,所以他们连一场法事都不愿意做。他们根本没有给与死去的人基本的尊重!”
季沉蛟在哈军莉的眼里看到鲜明的仇恨,这不是金钱能够抚去的怨气。
“所以我要让榕美为此付出代价!”
季沉蛟问:“以医生身份入职,然后操控这里的患者?败坏榕美的名声?你对牟应做了什么?”
哈军莉却在这时沉默了,耸起的肩膀塌下去,像一座崩塌的丘壑。
季沉蛟再问:“给她加药的是你?诱导她装鬼,然后自杀的也是你?”
哈军莉倒吸凉气,尖叫道:“不是我!我没有诱导她自杀!”
“那加药呢?装鬼呢?”
“我……我……”
哈军莉忽然说不出话来,眼中的惶恐和疑惑让季沉蛟觉得难以理解——她的动机已经清楚,她到底对什么感到茫然?
因为哈军莉情绪崩溃,问询中止。
榕美北区的一位主任得知情况,立即找到重案队,极力撇清哈军莉和榕美的关系。
凌猎说:“但她不是你们招进来的吗?你们的医生主观上想害患者,你还想说她是临时工?”
主任着急得口不择言,“她是和南区签的合同,在我们北区还没有转正!”
凌猎觉得可笑,将主任劝走。主任生怕媒体捕捉到风声,又对员工们反复叮嘱。
牟应的父母几经辗转,终于赶到朝夏县,他们生活在小城市,家庭条件停留在过得去的水平。女儿的噩耗让他们满目悲伤,但和大多数送黑发人的白发人相比,他们显得有些冷淡。
季沉蛟带两人去确认了牟应的遗体,牟母终于掉下眼泪,蹲在地上无声地哭泣。
牟父说,牟应从小就有些特立独行,喜欢看外国的文艺片,捣鼓一些他们看不懂的东西,在班上没有朋友,老师对她的评价是聪明但是孤僻。
全家都很担心牟应,毕竟在大众心中,一个小孩交不到朋友,很大程度是小孩自己的原因,“不合群”是个很难听的标签。但牟应对没有朋友这件事毫不在意,亲戚家的哥哥姐姐来开解她,她也无动于衷。
每到寒暑假,牟应就会提出去省会看展览。那时网络并不发达,她从报纸、广播上收集到各个艺术展的信息,非要去看。
牟家虽然承受得起这笔看展的开销,但牟父牟母很不理解那些奇怪的几何图形、莫名其妙的造型展品有什么好看。
随着牟应年龄的增长,家里的氛围越发古怪,她沉迷于用铁丝、纸片制造父母看不懂的东西,本就不怎么好的成绩一落千丈。父母恨铁不成钢,禁止她玩这些东西,因此不断爆发争吵。
牟应高考成绩勉强能上三本,父母打算卖掉一套房子,凑钱让她出国。但她不愿意,还闹起离家出走,去酒吧夜场厮混。
那时她已经成年,父母对她彻底失望。她在外面租房子住,打工的同时做她所谓的艺术品。这些东西竟然还卖了一些钱。
牟应独立之后,和父母的关系缓和了些,父母也试着去理解她的工作和想法,虽然还是不明白那些乱七八糟搭在一起的东西凭什么能卖钱,但终归不像以前那样贬低她。
家乡以及省会的经济水平都低了点,连带文化艺术氛围也不够,三年前,牟应来到夏榕市,从那之后,家庭问题又严重起来。
牟父痛苦地回忆,牟应刚到夏榕市时,还经常发朋友圈,和同行思维碰撞、看展、有了灵感,等等,看上去过得很充实。但小半年后,她就时常写一些看不懂的话,发看不懂的图片。父母猜测她可能不太顺,打电话问她是不是遇到事了。她却张口就是要钱。
起初几次,父母当然给了,但她性格变得更加难以理喻,动不动就发火,说什么“都是你们的错,是你们没有给我土壤”。此后便是争吵,有时争吵之后,牟应会主动道歉。可人的心最是柔软,受伤之后会有隔阂。加上牟应一直不回来,父母寒心之下,就当没有这个女儿。
季沉蛟问:“后来牟应有没有对你们说过发生了什么事?”
牟父难过地搓了把脸,摇头,“我们和她已经有很深的交流障碍了,但是我和她妈猜测过,她应该是恨我们没有在她小时候给与她支持,就是那句现在很流行的话——我们作为父母,让她输在起跑线上了。”
季沉蛟拧眉,牟应的精神问题是因为事业遭受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