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猎点点头,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肖总,你还没回答我上一个问题,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让他在‘归永堂’挂职?”
肖乙顺叹了口气,露出像是排练了无数次的懊恼,“千宝很早就出社会,白事这个行业里,很多细分的工作他都做过,而且他是丰市人,对这边的白事结构很了解。我回来创业,想分白事的一杯羹,恰好遇到他,一拍即合。这些年,他确实帮了我很多忙,像搞白事文化、在丰潮岛上投资——我指的是旅游投资,都有他出谋划策。对他,我曾经是很感激的。”
“接手‘归永堂’后,我一直在思考怎么把这个连锁品牌在我们丰市的地盘上做强。并不是每一个大的连锁品牌在进入一个市场后都能走起来。‘归永堂’起初水土不服,因为丰市的殡葬其实比其他城市发达,我得吸收那些个体户,但最初团队做得不好。”
“那时我和千宝已经有些疏远,但我找到他商量的时候,他立即给我提供了一条思路——不如利用一下丰潮岛的旅游资源来打广告。他对丰潮岛熟,我考虑再三,请他来做丰潮岛上的推广,给他经理职位。我没想到,丰潮岛早就成了他违法犯罪的老巢。”
凌猎说:“我们查到,千宝有一个上线,你猜这个上线是谁?”
肖乙顺苦笑,“我知道你以为是我,但我真不是。不然你们警方把千宝的老巢都端了,他是要判重刑的,为什么他还不把我供出来?”
因为他是你养的一条忠狗。
凌猎没把内心想法说出来,话锋一转,“我最近在查别的案子,恰好这案子和你也稍微有些关系。”
肖乙顺稍显意外地挑起眉,摆出洗耳恭听的神色。
“在我看来有个比较奇怪的点。你回到丰市想在白事行业里分一杯羹,为什么要找千宝,而不找对这个行业更加了解的故人兄弟?”
肖乙顺起初愣住,一秒后似乎想到了某张面孔,精心打造的面具出现一丝微小裂痕。
凌猎:“沈维,你曾经的好兄弟谭法滨的弟弟。”
肖乙顺张开嘴,旋即别开视线,“沈维……”
凌猎:“你不会说忘记谭法滨和沈维了吧?‘万鬼巡岛’上有个谭法滨的电灯纸艺,我听岛上的人说,他们将谭法滨供奉为白事祖师爷。不过纸艺非常粗糙,甚至丑陋渗人,他们不是真的尊重这个在十七年前遇害的人,而更像是有人希望他们这么去做。我思来想去,只有你这个投资人为了缅怀好友,会利用自己的影响,给谭法滨搞个祖师爷来当当。”
肖乙顺叹气,“上级单位的顾问,果然观察力强悍。没错,供谭法滨做祖师爷的确实是我。怎么?今年的纸艺做得很丑吗?我今年太忙,还没有来得及上岛去看,等空了我去岛上……”
说到这儿,肖乙顺苦笑,“算了,岛上出这么大的事,‘万鬼巡岛’活动应当是办不下去了吧?”
凌猎不答,说:“既然你与谭法滨关系如此之好,怎么没有请沈维帮忙?身为‘祖师爷’的弟弟,沈维的能力应该比千宝强吧?”
“这……”肖乙顺顿了顿,“其实我找过沈维,但和你猜的不一样,我不是觉得他能够帮到我什么。我南下创业时才二十左右,沈维还是个小孩,我和谭法滨亲如兄弟,但和沈维交流着实有限。我找他,是考虑到谭法滨过世后,他的生活实在是很艰苦,想给他一份稳定轻松的工作。”
凌猎:“他拒绝了?”
“是,他说他这辈子不想和殡葬行业打交道。”肖乙顺说:“也能理解,毕竟谭法滨就是死在作坊里。顾问,你刚说查别的案子,查的是谭法滨的案子?”
凌猎笑道:“对啊,在当年的案卷里看到过你的名字。”
肖乙顺回忆一番,“谭法滨遇害后,我回来送他最后一程,县里认识我们的人都知道我们以前是好兄弟,所以警察查他的人际关系,也录了我的口供。”
凌猎问:“听说你们闹崩过?”
肖乙顺看着桌面,沉默了会儿,“理念不合。”
“具体说说?”
“我想跟他一起做生意,他不肯和我创业,那行,我就来投资他热爱的鬼神殡葬,但我没想到的是,他说我这是亵渎文化。其实啊,直到现在我都不理解他的偏执。他不也靠白事赚钱了吗?怎么和我一起赚钱,就成了亵渎?”
凌猎:“你们自此分道扬镳?”
“是,在他遇害之前,我再没见过他。也是那几年对他缺乏了解,无法给警方侦查提供有用的思路。我回去那一趟,唯一的作用,就是帮沈维给他办了后事吧。”
“你们闹得那么不愉快,你还是愿意回去看他。”
“哎,人都走了,我人脉广,但是真正的朋友却没几个,他算一个。我其实很后悔和他决裂,如果我还是留在他身边,他也不会遇上这种事。丰潮岛上那个纸艺,纯属我的私心。没有多少人记得他了,我想他留在这个世上久一点。”
凌猎:“沈维这些年一直在追凶。”
“我知道,他这样的人不多见了,我自问做不到。如果今后他想来我的公司,我一定替谭法滨关照他。”
这不像是一场审讯,当凌猎起身告辞时,肖乙顺都有些意外,“这就结束了?”
“我说过我是为另一桩案子而来。”凌猎笑道:“当然你想和我多聊会儿,我也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