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认识。”云清澜却先老伯一步应道,“老伯亲切和善,郑将军跟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有老伯在这里陪着,先前局促紧张的妇人才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她站在一旁静悄悄地呆了一会,见没自己什么事,便又脚步匆匆地忙去了。
老伯看着妇人走向河道的背影,两眼又红了起来:“俺这儿媳妇,也是个难得的好娃。心疼俺老汉在外面辛苦,就跑去给人洗衣服,那手天天泡在冰水里,冻的全是破疮口子。”
老伯一边说着,一边又抹起了眼泪。余光中看见云清澜面色沉沉一言不发,就又想起自己在街边说的那些话。
他止住呜咽,犹豫着踟蹰道:“公子……将军,您别生气,俺老汉见识少,说话也不会把门,那些话都是俺瞎说的。”
云清澜闻声看向老伯,中元街遇见的他愤怒而生动,虽在风中瑟缩却毫不眷恋地大手一挥,就挺着脊梁回绝了她的好意,也会为亡子哀伤落泪,但一想起家中孙儿又仿佛全身都有了力气。
可如今那般饱满的人却因为她的身份而层层塌缩下去,只留一脸凄惶挂在满是褶皱的面皮上。
云清澜抿抿唇,问道:“老伯那日去找了谁?”
谁敢把阵亡将士的家眷撵出来?
老伯浑浊的眼珠当即一滞,继而缓缓放大,其间瞳孔震颤,好像听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一般,他慌乱地站起身,枯枝似得手在身前连连摆动:“么有么有,是俺老汉糊涂了,么有公家人,就是俺连桥,俺连桥……”
他怎样呢?
老伯的声音越来越小,目光惘然地落在空处,那破锣似的嗓音浸在苦水里,哑得几乎失了声:“命不好。”
三尺微命,一介草民,他们仰人鼻息地活着,又敢怪谁去?
怪来怪去,只怪自己,命不好。
云清澜没想到方才一句话竟叫老伯怕到这种地步,她想开口安抚几句,却又不知此时该说些什么,二人一坐一立相对无言,气氛一时间又沉默下来。
良久,云清澜才斟酌着开口道:“武朝法度有言,战事不论胜负,对伤亡将士和家眷都会发放抚恤。”
“年关前或许来不及,您先用这些将就一阵。”云清澜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摸出些银钱放到桌上。
“不敢不敢!可是不敢!”
银钱放于桌面带出叮当几声脆响,老伯在这几声脆响里一个激灵蹦起身,仿佛那发出响声的不是钱财,是杀人夺命的铃音。
“您应得的。”云清澜站起身,冲着老伯拱手一拜,“郑将军,救了我们所有人。”
“你是说,俺爹是英雄?”
正坐在一旁津津有味地舔手指的阿尧突然插嘴问道。
“三牛儿,怎么跟云将军说话呢!”老伯一边低声骂,一边略有些紧张地看着云清澜。
“是。”
可云清澜却极为郑重地应了一声。
她的双眼乌黑沉静,直直看进阿尧眼底。